因为这座塔,西城之主教侯得了个别号——“通天教侯”。
相比于其余三城,西城异常冷清。西城城区人口也算不得很少,然则楼宇竦峙,道路宽阔得近乎空旷,纵使再多的人走上街头,也积聚不起南城那般的热闹气息。
像一座大狱。黑衣卫士队长踏入西城侯府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冒出这样的印象。
如果把西城侯府比作是一座监狱,那么此刻站在侯府门口的灰衣老者无疑就是它的狱卒之一。
黑衣卫队长看见灰衣老者,膝盖不自觉地就跪到了地上。他知道,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灰衣老者可不是一般的西城府下人,而是西城侯最重要的心腹幕僚,名叫通奴。西城侯的诸多绝密指令,都是由通奴传达甚至直接执行。
某种程度上来说,通奴,就代表着西城侯的意志!
通奴慢慢掩上风帽,挡住了山鬼般峥嵘的面目,哑声问:“左相内卫总旗,来我西城府有何贵干?”
黑衣卫队长低头不敢直视通奴:“大人恕罪。下官受左相委派,特已在此等候一夜,只想知道我的直隶长官如今生死如何。”
“死了。”
“死了?”黑衣卫队长大吃一惊,“当初是你们说还有救活的可能,我们才会把他交给你们,怎么......”
“劫灰炁遍体烧透,岂有不死之理?”通奴冷森森地望着他,“左相莫非要怪罪于侯爷救治不力?”
“岂敢!”黑衣卫队长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额头死死磕住地面不敢稍抬,“侯爷费心相助,我等已是感激涕零,只是......只是左相下了令,不论死活,今日也要将特使接回左相府,好歹有个交代......”
通奴摇头:“不必了。他尸身还残留劫灰炁,留着是个隐患,已被侯爷以无光诀就地焚毁。”他蓦地一挥手,府门訇然闭合,将黑衣卫队长挡在了门外。
黑衣卫队长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心里不禁阵阵发凉,此番南下折了主将,自己本就已大罪难逃,如今又讨要尸首不成,回去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喜怒无常的左相了。
府门内,通奴静静立着,直到听着门外之人踉踉跄跄远去的脚步声,这才转身,缓缓走向府邸深处。一路上诸殿环拱,殿前守卫手执斧钺,看见通奴也毫无反应,宛如兵俑。
府中西北角上,是一处空旷无垠的广场,广场正中,水白玉石栏杆围出一方恢弘基台,基台之上,便镇着高耸入云的通天塔。
通奴径直走入,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塔身之中。
此刻,在通天塔内某处,一双已经紧闭很久的眼睛猛然睁开。眼前一片混沌,黑漆漆不见一物。胸口一阵可怕的窒息感让他忍不住张大了嘴,仿佛一条许久不曾浮出水面的鱼,贪婪地呼吸着水面上的空气。
这是哪里,地府么?他慢慢平复了气息,面对周围环境,不禁困惑。他从不相信死后还有什么世界,当他被那股可怕的灰雾吞噬的瞬间,就已经知道死亡的感觉。
就是虚无,只有虚无。
那是他绝不想体会第二次的感觉。既然睁开了眼睛,他就知道,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他尝试着活动一下手指,没有成功。不仅是手指,浑身上下除了眼球可以转动,口鼻可以呼吸,便没有一处能动的。身边仿佛浇筑了一层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将他的身体牢牢封住。他下意识运行灵炁,但身体内部却有一股异样常顽固霸道的力量,极力抵挡着灵炁的流转。
他愣了愣,突然陷入狂喜——既有灵炁,证明我果然还没死!一念及此,他不再急于挣扎,反而安静了下来。
嘴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浑浊,胸口的压迫感再度袭来。这一次他没有慌乱,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眼前微微一亮。是烛光。但他俯落的视线被身前灰白的屏障阻隔,只能看到微弱的光亮,和那光源下幽幽浮动的人影。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封在三丈高的半空中。来人就在身下的地面上。
“醒了?”来人哑声问。
他想开口,但是脸上和颈部的肌肉都被牢牢压死,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嘶吼声。
来人在下面绕着他走了一圈,轻轻抚掌:“出来吧,出不来,你就死在里面。”
他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当下凝神,任一缕微弱的气流自鼻尖吸入,稍稍唤起周身灵炁。那股力量还在强横地压制着他的炁脉通行,灵炁甚至走不到中府。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这股强劲的力量远远胜过自己的先天灵炁,若要强行克服,此刻绝无可能。他茅塞顿开,不再试图去与那股力量对抗,而是调动灵炁,慢慢附着于这股力量周围,轻轻叩动、撕咬着。渐渐地,巨力慢慢化散开一点缝隙,先天灵炁幽然探入,二者互相交融,巨力也慢慢如坚冰软化,渐渐地,先天灵炁完全渗入了这股奇异的力量之中,而这股力量也缓缓流淌开来,仿佛黑山白水迂曲萦绕,起先极缓极轻,渐渐地就汇成了汹涌的洪流,在他周身激荡开来,直冲得他四肢百骸止不住地战栗。
他捏拳,久违的寒炁再度在他手心凝结,但却另有一番陌生的感觉。
咔嚓。眼前的屏障有了一道极细的缝隙。
“我出来了,请恩公避一避。”他低声道。
来人依言退了一丈。
“再退。”
“不必。已经足够。”
他不再说话,猛然间脊背一张,森寒的炁场霎时间层层张开,所到之处,周身封印之物寸寸碎裂,炁行周身,轰然决堤般喷涌而出,灰白色半透明的碎块顷刻炸开,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迸溅!
他恍然看清,原来封印着自己身体的东西,竟是致密的白玉琉璃石!
“喝——啊!”他冲出樊笼,心头万般滋味一时翻滚不停,忍不住仰天长啸!
我出来了!
我这只孤魂野鬼,终究还是命不该绝!
他低头看了看来人,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对方面前。
来人淡定地举着烛火,风帽下映出半张峥嵘苍老的脸来。
“原来是通奴大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人,不禁微觉惊讶,“难道救我的人竟是西城侯?”
通奴颔首微笑,随手丢过来一件长袍。原来他从白玉石中出来之时,身上未着存缕。
他利索地披上衣袍,怔了片刻,目光慢慢锐利起来:“侯爷好神通,竟连劫灰炁下的游魂也能救回来。”
通奴淡淡道:“这不稀奇。要知道,我们侯爷的无光诀是天下第一等的功法,玄妙之处,不逊于劫灰炁。何况那人杀你所使的劫灰炁,也并不是圆满境界,所以你才侥幸留了一口气。”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为左相幕僚,居然会被对立派的西城侯所救,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不惜自耗灵炁,以无光诀救下自己!
他退开两步,毫不迟疑地双膝跪倒,郑重三叩:“多谢侯爷救命大恩,弃鬼没齿难报。”
通奴点点头:“感激的话留在心里。你可知道侯爷为何救你?”
弃鬼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侯爷救我,若不是为了向左相示好,那就是认为我值得一救。至于哪里值得,非我所能妄自忖度。”
通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人,不禁眯起了眼睛:“我主人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异类人物,难怪你能受得住无光诀,你心里,有暗魔啊。”
弃鬼心里一动,原来体内那股霸道强劲的力量竟是无光诀所赐!
他慢慢捏着拳头,体会着那股力量在周身绕行的感受,仿佛有一条黑黝黝暗沉沉的巨龙在无声地游走,缠绕,吞吐,窥伺。这是一股黑暗到深不见底的力量。
“西城之主这么做,等于是向我传授了无光诀。”弃鬼心里微生喜意,但更多的是沉重与不安,“此举大费心血,莫非侯爷有心收我为幕僚?”
“不是幕僚。”通奴绕着弃鬼慢慢地踱着步,“你知道我主人为什么会看中你么?”
“愿听教诲。”
“因为你内心足够强大,也足够黑暗。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适合继承无光诀的奥义。”
弃鬼闻言愣了片刻,继而微微一笑:“那侯爷可高看我了,我只为了内心信仰而活,我可不觉得自己内心有多强大,也不认为我心有多么黑暗。”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通奴淡淡道:“越是内心有信仰、有所坚持的人,就容易陷入执着,也就越容易堕入黑暗。你投身左相府,便已是把自己丢入至暗之境,你自己岂会不知?”
弃鬼脸上没了笑意,不觉有些失神。这么多年他背光而活,不就是因为还有某种不能说、不可说的坚守么?甚至有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一度也迷失于是否应该继续坚持下去的惶惑。
所谓的光明从不曾许诺他什么,他也从未向光明做出许诺。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光明而坚持。
他已无需堕入黑暗,因为已身在黑暗。
通奴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幽冥般碰撞,恍如隔世:“现在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自己内心之志,向无光之力献祭自己?”
弃鬼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这是代表西城侯问我么?”
“聪明。自然是。”
“好。”弃鬼点点头,微微仰起头看向远处,目光所及只有无尽的黑暗苍穹,映得他的双眸也有些暗淡,“我愿意,为了我内心之志,我甘心向无光之力献祭自己,从此即便身处光明,心也永不背离黑暗。”
通奴悠然长叹:“无光衣后继有人,西城之幸。”
弃鬼俯身长拜:“弃鬼从此,必将忠于西城教侯。”
“不必忠于他,你只需忠于黑暗。”
只需忠于黑暗!弃鬼浑身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他心底里释放出来,阴鸷的双眸中划过道道寒芒。
周围沉寂下来,黑暗中,已没了通奴的身影。弃鬼缓步前行,无需辨认方向,他亦能感知到前方的出路。不知潜行多久,眼前霍然一亮,已站在耀目的阳光下。转身回望,通天塔巍峨矗立,恍惚抬头,竟有种被漠然俯视的苍凉之意。
塔不曾言,言却已尽。
弃鬼从空旷的广场慢慢穿行而过,正要从边上的崇武门走出,却见通奴早已等候在此。
“凡进出过通天塔之人,须留下一旧物为质,永封于塔顶阁楼中。”通奴这次说话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并且微微躬身示敬,“阁下打算留下什么呢?”
弃鬼拎了拎自己空荡荡的袍子,笑了:“我已身无长物,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通奴不为所动:“只要是能代表你的过去,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弃鬼欣然点头,便绕着崇武门的围墙走了一圈,又回到起点,无意中抬头,见墙头上探出几条桂枝,枝头淡淡黄花,宛如烟云。
弃鬼眼睛一亮,折下一枝交给通奴。通奴双手接过,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捧着这枝桂花便朝通天塔走去。
走了两步他停下来:“你不打算见见侯爷?”
弃鬼若有所思:“我想,不久前我们已经见过了。”他蓦地振了振腰身,脸上隐隐结生寒霜。当初那个阴冷青年的灵魂,仿佛也一瞬间灌回到了这副身体里。
“说点正事吧,这副筋骨该活动活动了。”
千里之外,魔部东南的慈溪州境内,云欢正坐在一家客栈二楼的客房里,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归墟剑。突然地,他心里没来由地怦怦一阵乱跳。他下意识绷紧身子靠到窗边,迅速打量了一下外面阳光明媚的街道。确定了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禁感到奇怪,刚才那种感觉分明是一种不安的预警,好像隐约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感觉绝不会空穴来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剑在手,何惧之有?他握紧了剑,一寸寸按回鞘中,灰雾在眸中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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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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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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