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蓬灰雾显然让来人十分忌惮,那股奇劲一下缩了回去。云欢得了喘息空隙,立刻收掌拔剑,剑刚出鞘,却发觉对方已退到两丈开外。
“云侠且住!”对方站定身姿,笑道,“本想试试云侠身手,未曾想竟引火烧身,吓出我一身汗来。”
来人一身古朴黑袍,深目钩鼻,脸庞又不失粗犷落拓。典型的西川人的脸。
云欢愣了一下,因为这张脸他几天前刚见过。
这人正是那日出现在镇魂陵上的两个夺仙楼使者之一。
“黑慈?”云欢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保持着拔剑的姿势没动,目光已经在飞快地扫荡四周。他记得他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的。
黑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笑道:“云侠不用找了,赤玉使已经先行回去覆命了,只有我一人在此等候。”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埋伏的话,叫上小飞侠倒也能应付。云欢默默盘算了一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这里?”
“毕竟云侠能去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西川恰巧是最安全的那一处。况且你们往生教也有意西迁,你这个教主,又岂能弃教于不顾?所以我就赌了一把运气。”
“那你运气不错,堵着我了。”
黑慈恭敬地俯身一拜,道:“不敢唐突了云侠。其实我二人此番前来中原,正是奉了夺仙的命令,向云侠转达他的心意。”
“心意?”云欢忍不住讥笑道,“什么样的心意,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还得假借接凰的名头出面?”
黑慈不以为忤,神情依旧恭谨:“两年前夺仙见过云侠一次,那之后夺仙曾说过,云侠乃是世间少有的真情纯粹之人,所以才能受劫灰炁侵蚀而初心不改,性情不变。故尔夺仙对云侠十分欣赏,此次才会这么关心云侠的安危。”
这话倒让云欢有些惊讶,忍不住道:“夺仙见了我一面,便已知道我身上有了劫灰炁?”
黑慈肃然:“夺仙的‘观自在’神通,可看破六境之内一切灵炁本相,他不但看出你身怀劫灰炁,还知道你这劫灰炁并非自身筑基练就,而是来自武尊度入!”
原来早有人看破了自己这身秘密!云欢心头暗暗吃惊,对那位神秘的夺仙楼主不禁多了几分敬畏。又听那黑慈继续说道:“只是当时武尊在侧,夺仙虽有心提醒云侠,却也不便多言。”
云欢缓缓把剑推回鞘中,低声问道:“夺仙想提醒我什么?”
“武尊若还在世,有些话我是断断不敢说的。但如今武尊已死,这话不吐不快。”黑慈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盯住云欢,“武尊把这劫灰炁悄悄度入云侠你体内,并不是为了栽培你,而是想以你为炉鼎,以助他最终神功圆满!当云侠你体内的劫灰炁养到鼎盛之际,也就是你殒身之时!”
此言一出,不啻天雷诛心,直劈得云欢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
世间竟还有人洞明如斯,一眼看破他心里这个可怕的秘密!
“被最敬重的师尊所利用,换了是谁心里都会接受不了。”黑慈看向云欢的目光中有一丝怜悯,“这一身劫灰炁,想必对云侠来说不仅不是好事,反而是一种折磨吧。”
云欢静默了片刻,慢慢地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淡淡道:“夺仙楼主果然慧眼如炬。既然你找到我,打算如何?”
“问题不在于我打算如何,而在于云侠打算如何。”黑慈躬身低头,“若云侠打算西行入川,黑慈愿为向导,保证云侠一路通行无阻。”
云欢摇头:“阁下是想我走一趟夺仙楼吧?”
黑慈目中精光一闪:“全看云侠心意。云侠愿意,千难万险黑慈也要为你荡平,云侠不愿意,在下也绝不敢强人所难。”
云欢见他气度泰然洒脱,心头顿生好感,遂道:“好,待我入川把往生教的事交割完毕,我一定登楼拜会夺仙。”
黑慈愣了愣,旋即笑道:“好,自在峰的风景四季长在,云侠什么时候想去,夺仙楼自当扫阶恭迎。”
得此一诺,黑慈也不再强求同行,当下请辞。走之前,黑慈笑着说道:“云侠与凤台府萧宗主的情分,居然到了连武功也可以互相融汇贯通的地步,真叫在下佩服。”
云欢听了,便知他已看出门道,淡淡一笑:“不错,我刚才那一掌,正是化用了他陷空雷的抖劲。”
黑慈点点头,由衷赞叹道:“萧宗主的陷空雷绝技,却是借了云侠别云掌的叠劲。你二人摒弃门楣之见而互相成就,只这一点,便已是世间第一等的性情。”
云欢心里黯然,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与我兄长相比,我算得什么第一等的性情?有话也不能说,有仇也报不得,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有何真性情可言?”
黑慈肃然道:“天人亦有五衰之相,何况吾等肉身凡胎?夺仙有言,所谓性情,一日心期,千劫不改,矢志不渝,历久而不衰。纵有那翻云覆雨手,又岂能夺匹夫之志?只愿云侠历劫归来之日,仍能初心不改。”
好一个性情之说!云欢心头震动,久久难平。细细品来,更觉周身汗孔大张,热汗涌出,竟是前所未有地畅快淋漓。
黑慈遂即告辞,却不是渡江西去,而是沿潇水南下而行,显然另有任务在身。
云欢目送对方离去,稍稍松了口气。黑慈谈吐不凡,举止算得上磊落,而且他的武功足以打败自己,却并没有这么做。这让云欢愿意相信,夺仙楼纵然别有用心,也不会使那些鬼蜮技俩。
荒城里,四下俱寂,云欢静静等待夜晚降临。黄昏时天色不郁,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冲刷掉了城墙上的积尘,行将作古的老城忽然间水光鲜活,焕然一新,仿佛重获生机。
云欢在一处屋檐下避雨。檐角上破财的燕窝与蛛网交缠,提醒着远客它不菲的年份。他忍不住踏入雨中,远眺所见,只有江阔云低,寒流弥天卷来。少年时走过的江南长街,官邸酒肆,并着多少丽人才子的笙歌燕语,都在这湿答答的雨声中淡去,再回首,已经模糊难辨。唯有头顶雨点在瓦片上迸碎的脆响,一声声忐忐忑忑。
雨是悲欢离合,是一生错过。
雨渐倾盆,风也横吹。江面上船行踟躇,老而弥坚的船工在一声声叫着号子。んτΤΡS://Www.sndswx.com/
似曾相识,是在多年以前。
多年以后,我们的房子也会变成这样。云欢怔怔地想着。那时候,会不会也有一个孤独的壮年旅人,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也这么站在屋檐下,也这么看着眼前的细雨?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雨未曾消。
“你个傻子,站雨里做什么?”女人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旋即有一双手把他拉回了屋檐下。
云欢低声道:“雨不大。”
秋水微没好气地斥道:“没你心大!我累死累活给你做的衣裳,你就这么个糟践法?”
云欢赧然无言。秋水微瞪了他一会儿,神情稍缓:“怎么,又睹物生情了?”
云欢转头看着她。这一看有些久,看得秋水微心里有些发毛:“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好些天没梳妆打扮了,丑死了………”
“死生爱恨多长伴,悲欢离合总无情。”云欢忽然念了这么一句,听得秋水微有些没头没脑。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跑了。
很快她又回来,带着两个孩子,小飞侠在旁边撑了一把破伞跟着。
云欢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天色已经黑了。几人急忙来到渡口,小飞侠早已提前把船推下水,大家登了船,辨了下方向,便朝着西面驶去。小船没有帆,只能由云欢和小飞侠轮流划桨缓缓而行。
江面上雨幕凄迷,水流湍急,加之又是逆水行舟,累得划船的二人气喘吁吁。
凌晨时分,船至魔部东境罗殿。连城江在此汇入魔部最大的河——魔河。这条河将魔部分为南北两界。河面上,横跨着一座恢弘长桥。登岸的一行人在桥头稍事休息,准备过桥直接入城。
但云欢一脚刚踏上桥,身子就不由定在了原地。两丈开外的桥面上,肃立着一道白影,在夜色下殊为醒目。
小飞侠警觉地靠上来,拳头在披风下悄然捏紧。
“云欢?”来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缓缓朝桥头走来,冷笑道,“你动作可真慢,我等你快一天了。”
他越走越近,面色峻烈,浑身上下有一种锋芒。云欢看清对方模样,不禁错愕:“明凤鸣?”
“云教主深夜渡江,意欲何往啊?”青年将军右手搭在腰间长剑上,微笑着望着他,笑容里却有化不开的坚冰,结生出令人望而却步的敌意。
这就是明部大将军明凤鸣惯以示人的面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即便云欢自认与之曾是私交甚笃的好友,也不敢说能让对方收起这张臭脸。
“明明……”云欢小心翼翼地开口,尝试了从前厮混在一起时的称谓,听得一旁的秋水微噗嗤笑出了声。
“住嘴!”青年将军勃然变色,凝玉般的面庞上跳过一丝血红,旋即退去,说话也一字快似一字,生怕云欢再叫出从前那些蝇营狗苟的绰号来,“本座奉明王之命,特来将你缉拿归案,还不束手就擒!”
他这话出口,一行人都变了脸色。小飞侠下意识踏前一步,随时准备阻拦明凤鸣动手。但是云欢镇定地伸手拦住了他,淡然道:“这里是魔部,将军要在这里抓我,怕是要本地州府授权吧?”又指了指明凤鸣空荡荡的身后,热心地提醒,“而且你就算要抓我,多少带点人嘛,一个人来,是不是冒进了些?”
明凤鸣目光把几人扫了一遍,又多瞥了秋水微一眼,冷哼了一声:“你小子,跟着女人也学会了伶牙俐齿嘛。”
云欢皱眉,还没开口,秋水微已经忍不住出言讥笑道:“你这一嘴的尖牙还不是女人养出来的?”
明凤鸣目露寒光,倏而拔剑。刹那之间,耀眼的七彩光芒汹涌而出,划破了漆黑夜空。云欢心里一沉,急忙推开已经准备动手的小飞侠,闪身挡在秋水微身前。彩光流溢的剑堪堪抵在他胸口。
明凤鸣徐徐收剑,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生怕剑身上剐出一丝痕来。
秋水微脸色发白,忍不住捶了云欢一拳:“你疯了!你不是有剑么,干嘛拿自己身子挡?”
“挡不住的。”云欢摇头,“那是无往不利的龙泉圣剑,我要是用归墟剑挡,剑会断,你会死。”
秋水微怔了怔,身子瑟缩了一下。
明凤鸣朝云欢看了看,便转身往桥中央走去。云欢知道他不想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可能也是担心再被当众叫出“明明”之类的雅称,便示意秋水微和小飞侠在原地等候,自己默默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桥中央,明凤鸣低头看了看桥下的江水,这才沉声开口:“那么多人帮你,你要是没跑掉,可就太叫人失望了。”
云欢苦笑不语。
“渫獍的注意力已经被樊青那伙人调走,所以我才有机会来这里见你。我不来,那个姓白的就会抢着来,到时候你又是一屁股擦不完的屎。来的路上我顺便替你收拾了地煞门的一帮喽啰,只跑了盲煞和影煞。藏弓的人我没发现,我也懒得费那个神。”
云欢心里一动:“樊青怎么样了?”
“他?他被那个秀坊天海救走了,那群人受了伤,根本拦不住他。那邪门和尚是你们往生教的人,听说是十三护法之一的‘白头僧’?藏得还挺深。”
“秀坊天海?”云欢有些惊讶。十三护法他并不是每个都认识,甚至大多数他也不过是只闻其名。但那日天海和尚主动提出要挑战白正临的时候,他已隐隐感觉到对方有意相助,不曾想竟是这个身份。
“他还不算什么,最厉害的要数那左湘飞。”提起这个名字,连明凤鸣都不禁悚然,“两千精兵在谟陵城外堵他,愣是让他走脱了,追得最近的一百余名帝都前军更是被他一剑斩杀......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杀神。你们往生教出了这么个人物,帝都更不可能放过你们了。”
云欢淡淡道:“有没有他,那些人都不会放过我们。”
明凤鸣冷眼注视着他,寒声道:“现在你逃到魔部了,姑且夹着尾巴做人罢。虽然明王念旧有心帮你,我可不想他和整个明部都被拖进你们这趟浑水里来,若真到了非灭往生教不可的那天,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云欢不觉有些茫然,苦笑了一声:“真会有那一天?也许吧,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不用再想这些头疼的事。”
大概是没想到云欢会说出这种话来,明凤鸣明显呆了一下,继而失笑;“恕我直言,我真看不起你。你以前的豪气都哪去了?往生教托付给你这样没担当的教主,我看也是迟早要完蛋。我就不明白,像你这般半死不活的窝囊人物,凭什么让那么多人都甘心帮你?可别等到身边的人都死光了,才想起来后悔!”
他的声音越说越阴沉,但是云欢已经听出了他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鄙夷。
明明说的也有道理。云欢默默地想,想得过于入神,以至有人走到身边也不曾察觉。
“醒醒吧傻子,他已经走了。”女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呼唤。
云欢站起身来,淡淡道:“走吧。”
“去哪里?”
“天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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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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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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