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水城官衙门外抬头看去,以往星汉灿烂的凉州夜空好像蒙着一层薄雾,一弯最为大周诗家推崇的残月晕开大片凄迷光圈,神情淡然的杨长生探手从背后摘下一杆短枪,以尖锐到犹胜箭簇的枪头,在身前虚空中随意指指点点。
如果不是从头到尾盯着他的动作仔细探究,没有人会发觉他是拿枪头做笔锋,在不留任何一丝痕迹的夜色中写下三个字,第一个字是单,而后是陈,最后是笔画最为繁复的谢。
阴风谷那个满身阴鸷气息的八品邪修在回官衙与他擦身而过时,压低声音说过简短两句话,有个在雍州城开棺材铺的单姓老者,想在城西铁匠铺跟他这位拨云营营官见一面。
杨长生后来静静回想,他跟去年夏天只身一人前来投靠大都督的冯秉忠见面次数不少,但从来没有私底下说过话,至多就是走个对面避无可避时互相点点头,谈不上什么交情不交情。
当时冯秉忠的表情很微妙,有几分不太明显却又掩饰不住的紧张,也有几分希望自己能跟他心照不宣的期冀,可见此人说话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久在边军中为将,见惯了突发状况的杨长生神色很是漠然,甚至没有表现出来一丝错愕。
冯秉忠也许是不敢在谢逸尘眼皮子底下太过张扬,说完并未停住脚步等他的答复,似乎把这句话带到就算大功告成,匆匆错身进入被拨云营将士团团护于居中的官衙。
杨长生在官衙大门街面对过的一处墙角,摞了几块青砖坐下,眉头微蹙,默然想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
在雍州城开棺材铺那位姓单的老者,跟杨长生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当年统领北境边军抵御妖族的雍州都督还是郭奉平的上一任,所以谢逸尘或许能打听到杨长生先父的后事都是由那姓单的瞎眼老头一手操办,却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讳莫如深的渊源。
杨长生很清楚,他父亲临终之前要他今后事之如父的单正康,除了曾是边军老卒之外,还有个更鲜为人知的显赫身份,司天监玉龙卫副统领。
冯秉忠带来的那两句话压根就不用费心去判断真伪,因为以他对单正康的了解,瞎眼老头历来城府过人、行事尤为谨慎,那位去年才从西南肃州远来雍州城谢家府上效命的邪修,绝对不可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来设局诱他,何况,就算冯秉忠真抓住了什么对他不利的把柄,闹到明面上去,谢逸尘也必然会选择相信杨长生。
既然不用怀疑真伪,那就说明冯秉忠确实是替人传话。
杨长生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他不信要在那家铁匠铺子跟他见面的会是单正康本人,倘若那瞎眼老头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他丝毫不会质疑玉龙卫的副统领能潜入重兵驻守的井水城,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七十余岁的风烛残年,就算潜入城中,还能做成多少事情?
杨长生叹了口气,那人既然能以单正康的名义相邀,十有八九就是司天监的人了。
再者,那位洞庭湖上斩玄蟒的无双公子,眼下可就在凉州境内,少年轻狂,他有胆子潜入井水城。
说实话,杨长生乃至整整一万人编制的拨云营,都不是心甘情愿跟着谢逸尘起兵造反,倒不是说这些从未见过景祯皇帝龙颜如何的悍卒一心死忠大周王朝,而是对他们而言,跟妖族杂碎厮杀而阵亡在北境城墙之外,才算是大好男儿死得其所。
舍下北境城墙不管,转头将手中长刀挥向郭奉平的平叛大军,总归心里有个同室操戈的芥蒂。
之前杨长生就暗自有过揣测,柳同昌带兵往东去取溱川城,却把边军中战力首屈一指的拨云营留在井水城驻守,说不定就是谢逸尘察觉到他营中这一万素来视死如归的悍卒心有旁骛的缘故。
杨长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愿意以后在史书上落个反叛的骂名,可平心而论,谢逸尘对他也算是多年厚待,若不是念及一个知遇之恩,他恐怕早就去找大都督请辞,要带着麾下袍泽回返北境城墙,为天下百姓抵御妖族入侵了。
他私下里旁敲侧击问过柳同昌几次,想知道大都督是不是早跟漠北那些杂碎达成了某种协议,可每次柳同昌都避而不答,反而冷冰冰劝他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边军的规矩说到底就只有一个,军令如山。
杨长生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今日的举止倒没有引起官衙里进进出出的人注意。
午后过了未时,杨长生忽然听见有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禁皱着眉头起身循声看去,整个人蓄势待发,城中处处是边军将士,不该有人纵马疾行才对,而且瞧这意思,骑马那人分明就是往官衙方向而来,一旦察觉有异,杨长生手里那杆短枪就会立时如利箭脱弦。
百步之内,杨长生有把握一枪刺穿任何四境以下修士的咽喉。
“杨将军莫要拦我,公子危急,我要尽快面见大都督!”
有百步取人咽喉之能的杨长生自然目力极佳,听到那声急切的呼喊,他已经认出面色焦急骑马而来的那人,正是投靠谢逸尘两三年之久的一位瘸腿修士,区区三境的修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是似乎这瘸腿修士还有其他异于常人的本事,所以才被一直养在谢家府上。
“门前下马!”
杨长生一声喝令,那瘸腿术士知道他是拨云营杀气最重的营官,不敢怠慢无礼,离着官衙门口还有三四丈距离,就吁停这匹从城门守军处借来的马匹,慌慌张张翻身下马,稍带歉意拱了拱手,作势就要一瘸一拐快步进门。
杨长生身形骤然横移,拦在他面前,冷然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显而易见,错愕中隐隐带着几分惊惧的瘸腿修士没想到杨长生会将其拦下,目光连连闪动,下意识退了半步站稳当,支支吾吾问道:“杨···杨将军,这是何意?”
杨长生蔑然看着他脸上神情变化,冷笑道:“你从哪里来?”
瘸腿术士侧身一指南面,“在下刚从南门进城,这匹马也是从南门守军处借来,事关萧萧公子安危,片刻耽误不得,还请杨将军通融!”
嘴上这是早就合计好的说辞,瘸腿术士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是听了那位无双公子的周密安排,让西河派手段莫测的掌教道士先把他悄然送出城去,再从南门进城,用无双公子的话说,要想让人信得过,做戏得做全套才好。
听到谢萧萧的名字,杨长生挑了挑眉,沉声道:“说清楚些。”
瘸腿术士脸上的焦急神情越来越重,倒不是因为他真担心谢萧萧,那兔儿爷落在陈无双手里,已然是个必死无疑的结局,他是怕言多有失,会让这位杀气充盈的将军看出端倪,毕竟在他之前返回官衙的冯秉忠多半已经把陈无双的话带到了,他有些拿不准杨长生态度。
咬了咬牙,瘸腿术士索性按照事先商议好的说法坦言相告,“前些日子,我与屈前辈等人跟随萧萧公子去做一件大事,生擒了对司天监陈无双极为重要的几个修士,据说其中就有陈无双的妾室和没过门的正妻,萧萧公子想着···想着···结果被及时赶到的陈无双坏了好事,屈洵前辈等人皆已死于非命,就剩在下仗着些奇门术法侥幸脱身,跟踪他们数日,得知萧萧公子还活着,这才敢回来禀告大都督···”んτΤΡS://Www.sndswx.com/
杨长生心下波澜顿生,眯起眼睛深深看了他三息时间。
正当那瘸腿修士忐忑不安到甚至在考虑退路的时候,却见杨长生闪身让出一条路,“去吧。”
瘸腿术士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谢,扔下那匹马不管不顾,径直快步走进官衙。
杨长生缓缓走回街面对过的墙角坐下,低着头默然不语。
在雍州城臭名昭著的谢萧萧是个什么德性,他再是清楚不过,且光凭江湖上那些有关于陈无双的传闻,就不难判断这位新任不久的观星楼主也不是个好惹的,兔儿爷敢抢了他的妻妾,这种耻辱任凭是谁都难以容忍。
陈无双请旨远赴凉州,连江湖上的游侠儿都能猜到他是针对谢逸尘而来,再加上谢萧萧这一档子夺妻之恨,谢家与司天监之间就完全没了转圜余地,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
如此看来,让冯秉忠带话给他的那人,应该就是那位年轻观星楼主。
只是究竟要不要去见他一面,杨长生目前还难以下定决心。
进了官衙的瘸腿术士如同泥牛入海,不仅再无声息,似乎整座官衙都波澜不惊。
直到夜深,倚着冰冷墙壁仰头怔怔出神的杨长生,看见一颗光芒极盛的硕大火红彗星从北方天际坠落,才惊讶莫名地站起身来,双手攥拳,十根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军中为将者,或多或少都懂一点夜观星象的门道。
那颗划过夜空的彗星,是有将星陨落。
杨长生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那是谁,喃喃道:“当年剑气横天下,君星一夜陨故里···”
愣了许久,官衙里开始有了嘈杂声响,有人快步往来行走,有人厉声急促传令。
杨长生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看了眼官衙大门,决然转身,身形隐入城中房屋错落的阴影之中。
就为陈家老公爷宁死不退,他就有理由去见陈无双一面。
前任观星楼主如此,想来那位举世无双的陈家幼麟,也不会让他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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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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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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