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敷衍,淡淡地说:“不多。”
钟杨又试探地问:“你们离婚是因为夏霁,对吧?”
程榆礼被噎一下,不禁失笑:“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钟杨鄙视说:“什么叫连我?你搞清楚,我跟秦见月认识多少年,你跟她才好了几天,我知道的能比你少?”
程榆礼不觉冷哼,又幽沉地“嗯”一声,问:“比如?”
阴险的男人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套话。
钟杨故意吊他胃口似的说:“比如……高中的时候,秦见月是怎么跟夏霁扯不清的。”
程榆礼眉一蹙,“她们以前就认识?”
钟杨没接茬,招了一下侍应生:“这果汁也太酸了,能不能给我杯白开水?”
这么刻意的一打岔,程榆礼就当他是默认了。
他要的水被送上来,程榆礼又严肃看着他,低低说道:“说清楚些。”
钟杨无奈地笑了下,抱起手臂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能直接说啊,人家不开口提,我一局外人能乱传人家小姑娘的事?”
程榆礼挑一下眉,愠意也拔高了些,声音凉凉:“你说不说?”
钟杨说:“我是想跟你说来着,可惜真的太私密了。不方便透露。”
私密?
程榆礼:“私密你又怎么会知道?”
钟杨:“我说我无意撞见的你信么。”
琢磨了一番,看来他是诚心不会说了。程榆礼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钟杨又意味深长打量他一番,阴阳怪气说了句:“这么想想,秦见月把你甩了也是应该的。”
程榆礼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意有所指,不满道:“有话直说。”
他笑得欠欠的:“有感而发。”
程榆礼气馁地低头点烟。低骂他一句:“毛病。”
他夹着新点燃的烟,没什么精气神坐着,眼里是馆子里形形色色的人,他想着钟杨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一边揣度,一边失落。
在意一个人而又得不到的时候,提及有关她的线索,在被勾起好奇心的同时,又会表现出临阵脱逃的惊慌。
这样的反反复复很磨人。
-
程序宁发给他的那则短片,程榆礼是在公司看的。
前面的剧情片部分拍得些微粗糙,无论是演技、画面,但不难看出他的小侄女在拍摄方面是有一定的天赋。
电脑里在放视频,程榆礼接到一通电话。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脑屏幕,一边接听沈净繁的来电。
沈净繁开口道:“乖孙,明天有空没?陪你奶去庙里一趟。”
程榆礼把电脑的音量调小,问道:“几点?”
“赶个早,烧香不能太晚。”
程榆礼想一想说:“您不是这阵子都在庙里,怎么突然要叫我过去?”
沈净繁说:“你也来,你爷爷这病少说也有那么两三成是让你给气的,自觉点儿。”
又是这番说辞,程榆礼耳朵都听出茧子,他失笑说:“成。那我明天提前过去接您。”
讲完这通一分钟的电话,程榆礼继续看片子,并将电脑音量往上提了提。
现在进行到记录片形式的部分,亲历者的画面是一整个黑屏,声音极小,程榆礼便又调高了一些。
是变了声的一段黑屏语音。
声音轻轻细细,不难听出是女孩子。大概在竭力克制着情绪,这道声音正轻轻打着颤。
“我是三中的一名校友,我想讲述的是我经历过的事。虽然已经毕业很多年,但这件事带给我的影响,甚至是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直到最近,我因为某些原因又挣扎在里面,旧伤复发。我不得不把它讲出来,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好一点,但我想试一试。
程榆礼听到这个机械的女声,忽的凝起精神,瞥一眼屏幕,他只在黑屏中看到自己一双诧异的眼。
不知为何,这个女孩讲话的语气让他想起见月。
于是,电脑的声音再一次被调高,达到最大值。程榆礼的指停留在键盘上,像时间静止。他耳边一切声音都消失,只有这道脆弱欲碎的声线,在平静又悲戚地讲述她的故事。
“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喜欢上一个男生,他很优秀很英俊,是很多女孩心目里的白马王子,我是他的仰慕者之一。只不过他比我大一些,我也不是非常活络的能够四处与人打交道的性格,我料到我们注定不会有交集。于是我把这份倾慕压在心底,至今已有九年。”
“这个男孩的出现给我很大的力量与希望,比如看到他名列前茅的发光的成绩,我会下意识督促自己好好读书,也要变得跟他一样优秀,比如在至暗的时刻,我能够身怀一点勇气,不再退缩迟疑,强大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就能够抵御风浪。他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说到这个男孩,女孩的语调扬了扬,憧憬里伴有希望,但很快,这道希望又沉弱下去。
“我不敢说绝对是因为他,但一定有他的原因在里面,因为这份喜欢被窥见,我遭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恶意。恶意的开始是言语,被人起绰号,被用下流到我不敢想象的字眼辱骂。这一件事让我痛苦失眠,我本以为忍耐就好,忍耐是我最擅长的事……”
声音在这里哽了哽。
程榆礼敛着眸,坐在半明半昧的夕阳之中,黯然宁静得像是睡着。
“可是我的忍耐等来的是更为恶劣的攻击。他们会用东西砸我,甚至是在路上,众目睽睽之下,扯我的头发。而这一些,只是一点小小教训,更为严重的是,我险些遭到凌.辱,如果不是有同学看到出手相助,我想我很有可能就被彻底地摧毁,可是那时,我只有十六岁。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再到这里,说话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想必录视频的时候,她正泪流满面。漫长的哽咽过后,女孩的声音重新响起:“录完这个视频,我也会下定决心和我的青春作别,无论是好的,坏的,我都会下决心忘掉,开始我的新的生活。当然,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咔。
这段录像在这里断掉,有几分戛然而止的仓促。
镜头很转换到下一个亲历者的自述。
程榆礼的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有想拖回去重新看一遍的想法,但他也莫名在此刻丧失掉做出这样一个小动作的勇气。
程榆礼立刻联系上程序宁,让她发来投稿的邮箱。而经过查找,这个黑屏视频的来源是一个新建立的邮箱。没有任何痕迹。投稿日期,是他和见月离婚的前一天。
他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蓦地闪过钟杨说出口的那些字眼。
像是某种预兆,许多的真相已然在抽丝剥茧的浮现。
可是,是关于什么的真相呢?他没办法去深入地揣测,揉一揉眉,疑心是多虑了。
一定是巧合。
程榆礼猜测,他最近可能是太疑神疑鬼了。看什么都想到见月,看到航模,看到手表,看到一根掉落在地的长发。她已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生活,所以才会这样风声鹤唳。
一定是多虑了。
是夜,程榆礼又一次失眠,他破例让咕噜进了他的房间,抱着狗过好久才堪堪睡着。
……
第二天是个晴天,他感谢奶奶邀他去寺庙,程榆礼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调整情绪。
沈净繁这段时间在庙里给程乾祈福,老太太心诚得很,程乾是一天比一天健硕。沈净繁说给程乾上的香烧得很旺,菩萨也说了,这程家老爷子能长命百岁,程榆礼那会儿就站在大殿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她奶奶一丝不苟地擦着佛台的烬。他说:“爷爷不活到一百,我都不能洗刷冤屈了。”
沈净繁折过身来,戳一下他:“你少说两句,要不是你,你爷爷能遭这罪。”
程榆礼不反驳,搀着老太太往外面走。
“你这两天又给你爷爷说什么不该说的了?他听到你名字就心烦。”
程榆礼微笑一下:“让他心烦也是好事,比常管教我要好。”
沈净繁都听不下去:“啧,怎么说话呢。”
程榆礼说:“事实证明,多磨磨嘴皮子还是有用的。他现在完全不跟我提婚事了。”
沈净繁听了哈哈大笑,“你也真是会见缝插针。”
他也淡淡笑着。
病魔会把人折磨得柔软一些,程乾现在会伸手去接程榆礼的水了。不过还是不愿意和他说话,深深怄气。
他和沈净繁去吃芥末鸭掌。隔着一张方桌,看着对面老太太把这饭吃得喷香。程榆礼平静看着,在想去年带见月来这家店的时候。祖孙三人坐着,往昔光景,历历在目。也是奶奶在讲,见月安静地吃东西,她一向斯斯文文。
沈净繁话是真多,说个没完。程榆礼却全程在走神,没听进几句,等老太太说累了,腾出嘴去进食的半分钟,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奶奶,你说人要怎么样化解执念?”
沈净繁一眼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不假思索说:“时间。”
程榆礼却说:“如果说,时间对我来说是折磨呢。”
沈净繁不以为意:“那就是还不够久。”
程榆礼道行太浅,他怎么能那么强大的定力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呢?或许他活到奶奶这个岁数,就能看开许多事,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够,看不开,走进死胡同。
再一次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疗愈能力。
许久之后,程榆礼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时间只让我认识到一件事,不是她不够勇敢,是我不够强大。”
他轻轻托着腮,真挚地剖出他姗姗来迟的自责。
沈净繁放下筷子,说道:“没人能够总圆满,是人都有遗憾,你要是不打算去填补遗憾,就趁早放下,也放过那丫头吧。”
程榆礼一筷子没动,听奶奶这么说,愁绪又绞成了一团。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在想,他怎么这么软弱,只不过一场离别,就叫他体内塞满无处发泄的郁结。原来人可以看起来妥帖而光鲜,心中却是一片千疮百孔。
最孤独的时候,连呼吸都疼痛。明明他从前那么享受独善其身的快乐。
碗里落进一只荷包蛋,是奶奶夹过来的。沈净繁说:“吃点吧,你净这么空想也没用。哪天不忙,跟我去听曲儿。”
沈净繁知道,程榆礼已经慢慢把听戏这点爱好给戒了。
半天,他声音微微沙哑,答非所问说:“我去结账。”
沈净繁叹一声,摆一摆手:“去吧去吧。”
-
再回到侧舟山是十月末了,秋冬的交接时节,可谓严寒。
程榆礼手机里多添加了一则陌生城市的天气预报。当时心血来潮加进去,后来想删除掉,却几番心理斗争未果。
只是天气预报而已,能看出什么呢?几个数字,几个天气符号。隔着万水千山,去揣测她那边的阴晴。雨后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暴晒过的路面会不会滚烫。
程榆礼常做出这样的傻事。
那日的手机推送告诉他,新一股冷空气到了平城,南方开始大面积降温。降温季节,该提醒爱人添衣,而他独自在孤寂的家乡,眼中只有一片无能为力的落寞。蜀南文学
平城,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想必她也没有在外久居的经历,会不会适应呢?
见月有一件在秋季很喜欢穿的大衣,浅浅蓝色,挂在她的衣橱,没有带走。这样浅淡色彩的衣服把她气质衬得很干净。轻掀起大衣衣摆,看到叠在里面的牛仔裤。
裤子也是她喜欢的,但见月太瘦,裤腰过大。不知道她现在身上有没有多长些肉。
衣帽间的香气被裹挟进一股冷淡的潮。
他早取走他的一半东西,另一半还放在原地。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程榆礼担心衣物受潮,于是放到洗衣机里清洗过一遍,细心晾晒。
走过每一块地砖,几乎都能够想起他们曾经在这里有过什么样的交谈。
“见月……”他坐在满是温香软玉的印痕的床前,轻轻念她的名字,声如飘絮,渺渺茫茫。无人应答。
在卧室坐到夕阳落山,看着阳台晾衣杆上衣袖飘摇的影。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走过去,慢条斯理地清理好洗干净的衣物,放在鼻尖轻嗅,最后一抹残存的女子香消失透了,上面只剩下阳光的气味。
书房,一切如旧。
她的旗帜与肖像画都还在。让橙色日光映得温暖。
书桌上的刊物、资料,她也没有带走。程榆礼视线扫过那摞成一叠的书本,最上面一册书是汪曾祺的《戏梦人间》,指尖擦过封面,带下一层厚重的灰。他拨起书页,哗啦啦翻了几下,里面有她做功课的彩笔标记。见月的字很漂亮,她花时间练过。
用纸巾擦净封面上的灰尘,他抄起这几本书,打算放进书架。
而回身去看,书架已经被塞满,无处安放,他扫视一圈,只看到最上层有一两处空格。
程榆礼抬手,将这几册书塞到高处。
有些满了,不小心将旁边摇摇欲坠的几本书撞倒。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程榆礼忙要俯身去捡拾,他伸出的手却在看到地上某物的一瞬间顿住。
那是一枚月见草的标本,薄膜上有一两片脚印被晕开的印记,像是泪渍,里面夹着两朵花。
这个东西……
恍惚有几分熟悉。
程榆礼隐隐预感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动荡,他俯身把它连同旁边的牛皮纸笔记本一道捡起。
标本被夹在指缝中,他动作轻缓地掀开陈旧的纸张。郑重地打开一个女孩尘封的过往。
第一页,赫然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少女稚嫩又灵活的字迹。
【程榆礼。原来你叫程榆礼啊。都说人如其名,好像是真的。因为你看起来确实很有礼貌。
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了,自从那一天在雨里你为我撑伞,我时常会想到你。我看到你在主席台讲话时,莫名其妙就很开心。
回到教室后的这节语文课,我心神不宁想着,高三十班的教室在哪里。我拿出开学发的学校地图在找,我偷偷猜测,不知道你现在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里听着什么课呢?于是,我就这么走神了一节课。听起来很对不起语文老师。
你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喜欢啊?算了,你不知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站不住,只能倚靠着书架来支撑住发软的身体,程榆礼眼中升起一片冰凉的雨雾,发抖的指尖轻轻地擦过页脚的时间。
是九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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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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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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