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36章 肉花(3)
  他怀疑,躺在他周遭的流民其实都是冻死的尸体,连畏寒的呻吟声都听不到。

  他只听到树生牙齿打颤的声音。

  “很冷吗?”杭乐安担忧地问,树生缩着身点头。

  他打开自身的棉袄,将女儿塞在里头,紧紧地抱着,另一手却也没停,忙着从马鞍袋里搜出像石头般硬的白饼,和冻成乳白块状的油膏。这是在出长令丘前,向小村农人购来的。他想,此刻那些朴实的农人大概在官吏的斥骂下恍然大悟,自己帮了个什么来头的人。

  白饼被冻得很硬,树生扳不开,杭乐安接过来,替她扳成了小块,好方便她咀嚼。

  “先吃些油膏吧。”他又拿了油膏给她。“吃些油,身子就不怕冷了。”

  树生捧着,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

  “你的脸,还痛吗?”她问。

  “不怎么痛了。”他笑道,但马上就撇开脸。不只是这张脸之于女儿是完全陌生的,更因为这颊上如刺青的疤痕,让他有种受辱的感觉。

  “你的脸,本来是长这个样子?”不过,和这张脸也相处了两天,而它总是露出关怀她、操心她,甚至是软求自己接纳它的表情。此刻再谈起它,树生倒没那么见外害怕了。

  “对。”杭乐安叹气,感受到树生认清事实、接纳事实的努力,或许真正要勇敢的人,是他。他问:“你还是不习惯吗?”

  “没有。”树生摇头。“只是我想通了,我大概长得像娘。”

  杭乐安一愣。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提到她母亲,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的眼睛既没那么小,也不像你现在这么……”她找着词汇。“大。”

  他噗哧笑了一下。

  “所以我应该长得像娘吧?”她看着父亲,用眼神询问答案。

  “对,你像。”他以指替她梳发,望着她那双一点也不像他的柔和杏眼,心里再强调一次:像,像极了。像到让他在这逃亡的夜里,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她。

  但他不愿跟这孩子谈她母亲。

  “快把油膏吃了。”他拍拍她的手,打断这对话的继续。其实,他更怕的是她会继续问下去:“为什么你要变容?”他可回答不出来。

  树生忍着油腥味,认分地咬了油膏几口,但这安静不过片刻。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杭乐安腹部上的伤口,让他身子畏怯一缩,她感觉到了,赶紧回头问:“肚子的伤口呢?”

  “没事,我很好。”他安抚她。

  但杭乐安这想自行吞忍一切痛苦、烦忧的模样,让树生稍稍不满,更引起她许多问题。她想解开这一个个困扰她好久的累赘。

  “你知道他们……我是说那些住在树里的人,为什么要打你吗?”她问。

  “我擅闯他们的地盘,让他们生气了。”他叹气,勉强答道。

  “为什么官府要抓你?”

  “树生……”杭乐安有点招架不住。

  “是因为我们杀了土楼里的姨和叔吗?”

  “树生。”杭乐安不高兴。“是我,是我动手的,不是『我们』。”

  又来了!树生说:“你要救我,所以你杀了他们,怎么不是我们?”

  杭乐安转开头,软着语气:“树生,我们不要谈这个,好吗?快把东西吃下,我们得睡了……”

  “那些想伤害我们的人,为什么要追我们?”树生并不理会他,径自问:“你是因为他们想伤害你,所以才变容的吗?”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父亲,现在回想起那个瞇着小眼睛、老好人样的父亲,也只记得他总堆着和善的笑这样敷衍表面的形象。她好不容易不再怕这张陌生的脸了,而这些问题已累积到不能不抛,她为什么不能问?

  问清了,她才能给自己准备,让自己更安分地待在这逃亡的生活里。

  但父亲就只是沉默。他用沉默告诉她:对,她不能问,她没必要知道,即使她跟他都流落到这般地步了。

  戍州夜晚的风,呼呼疾掠过原野,像疯人尖啸、哀嚎的声音,灌入这被尴尬黏着的氛围里。hΤTpS://WWω.sndswx.com/

  杭乐安拉了拉衣服,将她包裹得更紧,不让风伤她一丝一毫。

  树生却有些推拒。父亲身上一直都有一股让她认得、让她安心的味道,有点像墨,混杂着檀香的味道,即使现在风尘仆仆,也仍隐约闻得到。以前两人闹别扭,只要被这气味的怀抱一拥,就代表了一种和解,会让她卸下倔强,痛哭出来。

  可此刻,这不是她要的。她不要妥协,她要参与父亲的秘密!

  发现树生在挣他推他,他怕她受风寒,粗声警告:“树生!”

  树生瞪他:“你都不想让我知道吗?”

  “树生……”

  树生嘴快到几乎不让他说到话。“你觉得我是小孩,所以都不能知道吗?”

  “树生!”杭乐安忽然施力,将她箍得好紧,让树生一怔,停了口,听他说:“我会保护你,你不会有事。你知道这点就够了。”顿一下,又说:“我们很快就能安定下来,你会继续上匠学,过着平常的日子,直到你大了足以自己生活,爹都守着你,这个,爹给你保证,好吗?”

  简言之,就是不要再挖他背后那片黑暗了。

  树生低着头,安静着。

  “好吗?”杭乐安要听到她亲口答应。“答应我,不要再问,不要再担心,好吗?”

  树生哼着气,幽幽地说:“你每次都这样……”

  “什么?”

  “我们都被赶出家了,你还是什么事也不跟我说。”她的口气怨怼。“娘的事,你也一样,你每次都这样……”

  杭乐安愣住,心里泛着酸,片刻答不上话。

  最后,他轻声地说:“对不起。”

  他拿走树生几乎没动的晚餐,问:“你还要吃吗?”

  树生赌气摇头。

  他也不勉强她,默默替她把食物收进马鞍袋。然后,他抱着她躺下。

  “等等。”树生叫道:“那我们交换条件。”

  杭乐安不耐烦地皱眉,但仍让她说下去。有时他觉得自己太放任树生了,放任到连他自己都甘愿任她随意摆布。

  “那你教我诞降术。”树生说:“你教我诞降术,我就不问你了。”

  她想起父亲徒手变出的那只大鸟毕方,他没有甩动图纸,却眨眼间就让画中物诞降于世,那种强大是她无法凭空想象的。她父亲就是个现成的好师傅,她也希望自己的诞降术可以变得如此出色。这样,她自己也能驱开那些坏人,不让自己成为父亲做坏事的理由,也不是他的累赘,更不会再看到父亲露出那样疲惫憔悴的脸了。

  杭乐安看着她,脸上茫然,没马上会意过来,更无心察觉女儿开口作这要求的用心会是如此。

  “他们想伤害你,是不是因为,你会诞降术?”她猜。“而且,是很厉害的。”

  杭乐安回神,冷着脸,硬着声:“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没什么好说的,树生。”

  “那不是雕虫小技,诞降术很神奇!你看你变出的那只大鸟,好、好……”树生想着词汇。“好壮观!”

  杭乐安不再看她,而是瞪她。

  “它可以无中生有,把画里的东西生出来,我想要学,学会了可以做好多事。”但树生倔强的个性不会因为这一瞪就被屈服。“求你,教我。”她再要求。

  “对,我可能很厉害。”杭乐安冷冷地说:“但你知道吗?为什么我不变出一碗白米饭,而是拿这些难以下咽的粗食给你吃?”

  “那是你不愿变。”

  “不是不愿变,是因为它是骗术,它是幻象,永远无法给你填饱肚子。”

  “可那只大鸟载我们……很真实啊。”

  “那是一张纸,终究是一张纸,树生。”杭乐安把他自己的绝活儿说得很鄙夷。“它最后还是回到纸上了,它只是暂时骗了你的眼睛、你的知觉。”

  树生微怒。“你到底要不要教我?”

  “不会。”杭乐安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教你。”

  她倒抽口气,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的回答,让她好像被掴了一巴掌一样难堪。

  “为、为什么?”她惊讶地问。

  “那是要有天分的人才学得来的。”杭乐安干脆说得更狠。“你没天分。”

  “你怎么知道我没天分?”她会诞降术,只是没让他知道而已,他凭什么说她没天分?

  “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知道?”杭乐安依然强硬。

  “就因为我是你女儿,所以我有天分啊!”树生顶撞。“你是诞降师,我也会是诞降师。”

  两人瞪着彼此,胸口因怒气而忽缓忽急的起伏。

  “你什么都不懂,树生。”杭乐安咬牙,哼了一声。“你很天真。”

  “你又说我不懂!”树生几乎尖叫。她讨厌父亲这个表情,好像在嘲笑她、鄙夷她。

  “诞降术,是最卑贱的术。”杭乐安说:“你没听懂那树林里的老人说的吗?诞降师是下贱的。你学会的话,所有人都会看轻你、践踏你,就像妓女一样。”他吸口气,说得更加决绝。“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妓女。她虽然才十二岁,可也知道妓女这词有多污辱她。

  连父亲自己都会的诞降术,有那么可耻吗?

  “我都没看轻你啊!”她好生气,口无遮拦。“你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我也没看轻你啊!”

  这句话,触怒了杭乐安。身为较理智的一方,他应该要攀住岸边,不再让彼此陷入互相伤害的泥沼。但树生的话,却像把刀,猛地刺穿掌心,痛得他松手。

  他没了理智。

  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粗鲁地裹在树生身上,径自站起来。

  树生被他的动作吓到,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不该说的话。

  “树生,我告诉你。”杭乐安居高临下地瞪她。“如果你会的话,我会,砍断你的手。”

  从没被父亲落下狠话的树生,看着父亲站入黑夜与寒风中的身影,巨大、挺立、威迫,不为强劲的朔风所撼动,忽然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砍断手?学会诞降术有那么严重吗?

  “让你连笔都不能拿。”说完,杭乐安忿忿地离开她的视线。

  树生想问:“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我吗?只因为我想学诞降术吗?”可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父亲黑黑的影子融化在一片朦胧中。

  当树生抱着还残留他体温的棉袄,害怕地痛哭,甚至满心以为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还惶惶地想着从明天起她该如何一个人找活路时,杭乐安也不好受。

  他自残地让穿着单薄衣着的自己站在灰暗得凄凉的荒原上,待在足可冻死一批牲羊的朔风中,处罚毫无理由、残忍对待女儿的自己。

  他希望体内的风邪再加重,再让自己病到没力,没力到不会再有这般暴戾的脾气撕扯一个孩子天真的梦。

  戍州州府名曰“奉洙”,位于戍州东北侧,临靠耀州州际。

  由于戍州全境皆是平坦的草丘、草原,五百年来暴露在邻国牡国庞大的窥视野心,以及奉命牺牲自我也要保护禁国内地的悲凉下,它的命运总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人或自我遗弃的可能。

  因此州府奉洙临靠耀州极近,便是为了一个最坏的情况──若戍州沦陷,至少要让州府的核心官僚安全无碍地整移至耀州待命。耀州与戍州衔接之境有一名曰“尧光”的峻山隔绝,难攻易守,是戍州的绝佳后路。

  还没进入奉洙,行在荒原的驿道上,远远就可看见雄伟的尧光大山连绵在眼前。路上的旅人可依尧光大山的大小,推测自己离奉洙的距离。

  尔穆月望着尧光大山越来越大、越来越陡峻、越来越逼迫自己,知道奉洙大约仅剩十里路程,他扬着马鞭,加快速度。

  贵为戍州州府的奉洙,其规模却仅可与在饶州所见的几处小商镇比美,土楼的数量甚至不及,楼中的天井也无植树,因为戍州的土地只抓得住草、抓不住树。

  土楼与土楼之间的间隙颇大,间隔之间却搭建许多游牧用的毡庐,这才是真正的城民所居,好随时应付弃城号令,拆解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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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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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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