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37章 僵局
  而不论是土楼还是毡庐,外围都置放刀架,架上的马刀、长矛亮晃晃,圈马的马栏也紧临居所,里头都是肥壮的战马,气呼呼地踢着烦躁的蹄,不驯地看着每个来人。

  这是一个很紧绷、肃杀的城市,都拔侯用这样的气氛,时时刻刻应付敌国的每一次冲击。

  不过今日是开放商队进驻的“市交日”,各大商队沿街卸下货物就地喊售,热络的互动倒是稍稍缓冲了这个城市扳起的冷面孔。

  尔穆月跳下马,牵马绕过这些难得露出满足笑容的居民。他身着指挥使高高在上的冠服,大可大摇大摆地用这身行头呼喝驱离挡路的民众,但他想,这些人老是饱受报急的快马呼啸而过的惊颤,难得遇上无忧的市交日,连太一神都给了一个晴朗凉爽的好天气,他不愿意打破这般平和的宁静。

  虽然,他也是来报忧的。

  他来到西边一栋平凡无奇的土楼。这土楼虽是给官住的,却远不及玉伐在穰原配置的府楼──即使这里住的官大过玉伐与他好几阶。

  尔穆月向门房报上名。“在下尔穆月,你家主子在吗?”

  门房拱手招呼道:“蚀郎大人。”原来,这门房也是蚀的人。他说:“主子在北边的校场看马。”

  “看马?”

  “前天跟商队订下一批良马,主子正在亲自筛选。”

  尔穆月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他跃上马,往北边校场奔去。

  北边校场是一片广阔的草原,绵延无尽,直碰到北方涌起的尧光大山才戛然而止。今日天空挂起盛阳,稍稍融化了积雪,草地上露出斑斑点点的枯黄草色。

  一整批跑得如大风大海的马群,压压一片横驰过草原,雄壮的马蹄声宛如战鼓节奏,让周遭旁人也能感觉到大地在震动。

  尔穆月驾马骑上东边的山坡,一群人占据此高处,观察着奔跑的马群。

  他下马,经过聚在外围、作商旅打扮的人,正忧心忡忡地低声埋怨:“真是的,这是什么试马啊?雪正在融,地那么滑,还让马这样没命的跑,再好的马也吃不消……”

  说到这儿时,群众响起惊呼──果真有几匹马耐不住湿滑,摔倒在地,结果被后头的奔马活生生踩过,本象征丰壮的肚腹爆出了血红的肉花。几个耐不住的商旅摀着嘴,到一旁吐着。

  “太一神啊!”方才说话那人朝天叹呼着,极为心疼。

  尔穆月放眼整片草原,这团团肉花开的可不只一处。但前头的人不喊停,没人敢阻止。

  他挤过众人,来到最前方。一个穿着马袍马靴、腰配弯刀、绑着马尾的侍从转过身,看到他,静静地向他颔首。这侍从的相貌极为清秀精致,加上他左眼旁有一颗哭痣,乍看更像女人,但胸前的平坦,修长拔高的身形,还有那端着弯刀的跋扈架势,在在向人澄清他是条汉子。

  尔穆月也轻点下巴回礼,看向侍从身旁、坐在交椅上的男子。这男子梳着高高的官髻,却也穿着行动便利的素色马袍与黑靴子,手上套着拉弓用、合宜地贴着他的手的弓套,像个普通的骑兵,完全没有一个大官的派头。

  然而那无形中即可主宰人的气势,使他的身分瞒不了人。

  他的手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很是专注看着马群奔跑的每一个姿态。那些在他面前爆开的肉花,都被风带起了腥味,迎面朝他扑来,他却不为所动。

  尔穆月以眼神向侍从示意,对方理解地点头,向前耳语。

  交椅上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伸起手,轻轻一摆,要他自己上前。

  尔穆月靠近,弯下腰,眼睛看着他带着弓套的手,低声说:“日召师被杀了。”

  说完,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着男子发落。

  侍从看了看他,又看着男人。虽然不知道尔穆月说了什么,但他的神情稍稍惶动,大概也明了到事情非同小可,否则尔穆月不会亲自出京到这荒凉的地方来。

  男子依然安静的看着马群,跑了约五里左右。

  当又有一匹马跌跤、被踩成肉花,男子终于举起手。侍从一看,马上朝远方挥起手中红色的旗子。校场上赶着马跑的人看到红旗,缓下速度,不再甩响鞭催马。

  商旅看到旗子挥动,马群慢慢停下,纷纷松了口气。

  “这些,全买。”男子站起来,大手一挥,说。

  商旅赶紧作揖道谢。“谢谢、谢谢……”虽然每年试马都教大伙胆颤心惊,但戍州骑兵团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同他们作生意总是不赔。

  商旅被带回城里,收领购马的合同与钱票,山丘上顿时冷清,只剩下男子、侍从、尔穆月,以及零星亲卫。

  男子仍背对尔穆月,望着校场,说:“我们要的,就是在恶劣环境下也能急驰的良驹。”

  尔穆月与侍从垂首,静静地听。

  “玉伐被杀,”他指着校场上那团团正被清理的肉尸,说:“代表他是地上的肉花。不可惜。”

  尔穆月表面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有些怅憾──以后,就没人颐指气使地将官品挂在嘴边,指使他做事,无聊时还能讽刺他作为消遣。想想,竟是寂寞。

  当然,他不会让眼前这人察觉到他的心思。玉伐说得没错,他不再是当年让东主子极为信任的红人,若这种明显心软的心思让他知道了,他也会是下一团绽开的肉花。

  “但我也不会放任那匹良驹,在外头野太久。”男人又说,声音冷冽。他唤道:“侍魇师。”

  那侍从赶紧站出来,垂首听命。

  “交给你。”男人说:“把他抓来,见我。”

  侍从听了脸色一白,忙说:“主子!”

  男人斜侧着脸,睨着侍从。尔穆月也不解地看他。

  许多人都等着抢功,这个侍魇师和总是默不作声的他一样,是个异类。

  “怎么?”男人淡淡地问。

  “卑职不能。”侍从拒绝。

  “那你就离开。”男人把声音压得冷漠无情。“我不要一只不会做事的狗。”

  侍从震惊地睁大眼,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唇,倔强的表情扭曲了他女人般的漂亮脸孔。

  尔穆月安静地目睹这场对峙的沉默,心里猜测着所有可能。

  男人迟迟等不到对方回话,又偏头,看了侍从容易胀红的脸一眼。

  他并没放下身段,只是像寒暄天气一般的说:“我很久没作梦了。”

  侍从一愣,表情略松。

  “你最好趁我还没发恶梦前,擒下诞降师。”他又说:“如此,我便不会再差你去做其他事。”

  侍从的脸色仍有些难为,但男人都替他开一条道让他下台阶了,他也只好闷闷地接受。

  “是,卑职明白。”

  “去准备。”男人挥挥手。

  侍从一拜,走下山丘,奔起马来,还看得出一些躁气。

  尔穆月看着侍从远离的身影,想起在京听过的传闻。听说前几年东主子发的恶梦很凶,都靠一名年轻的侍魇师替他压下。这名可以控制恶梦的侍魇师从未离开东主子身旁,就连疆场也跟上跟下。

  他隐约了解,侍魇师不愿外出擒拿诞降师的心思是什么。

  “还有事吗?”男人坐回交椅,望着他望了一辈子的草原。

  “没有,主子。”尔穆月淡漠的说。

  “你不去抓诞降师,向我证明一下?”

  “属下能力不足,只怕辜负主子厚望。”尔穆月低首,流畅地说着推托之辞。

  “玉伐想作良驹,却被踩成肉花。”男人哼笑一声。“结果真正的良驹,却自甘堕落,想被踩成肉花。”

  尔穆月平静的承受这讽刺。

  “你就去做你的肉花吧,我不勉强你。”男人的手挥得毫不留情。“回京去。”

  尔穆月拱手一拜,表情凝重的离开这座山丘。

  太阳有些偏西,将尧光大山的影子斜烙在大地上。不论尔穆月走得多远,都被这影子沉重的压着,甩不开。

  树生没有被遗弃在那处残生所,当她醒来时,父亲仍是那样理所当然的坐在她身旁,安静地守着她。

  他们继续上路。

  只是好不容易驱离的隔阂、尴尬,此刻又回到了彼此身上。

  上次,是因为杭乐安的那张脸,还有他用父亲的身分在女儿面前干下了杀人放火的事。那次,他可以对女儿解释他的逼不得已,而他也知道,当树生在留宿禁族领地那夜让他握着手入睡,代表了这孩子很努力在释怀她心中的疙瘩。她成功了,她接纳了他的新面孔。

  然而,这次将两人隔开的悬崖,却是他自己凿的。

  即使孩子此时正窝在他身前,但她一路上的静默,却使她的存在宛如遥在对岸,飘飘渺渺,让他抓不住、抓不回。

  不过,他拒绝让树生接触诞降术的决心,却是顶坚持的,要说后悔,也只后悔对她落了砍断手的狠话。若这孩子也能看到自己这两百年来的处境,或许也不会这样吵吵嚷嚷着要学。

  想到这儿,脸上被鞭抽的疤痕隐隐作痛。

  大约申时,他们进入了一座叫“禄合”的小商镇,此处离牡国边境不远,战事一发,往往首当其冲,因此此镇的大部分土楼便因去岁八月的冲击,至今仍是一片断垣残壁,尚未复甦。居民只好搭起游牧毡庐,在这小城镇继续维生。hΤTpS://WWω.sndswx.com/

  进入人多的城镇,是一个大胆的选择,但他不能一直让树生住在荒郊野外。他选择禄合,是想赌一把。连连战事把人心搞得惶惑不安,他们要面对的是能不能一边挨过戍州的严冬,一边重建他们的家园。这样苦到骨子里的日子,是否还会让人心起贪念,去理会朝廷的拘捕奖赏?

  就他待在荒州的两百年,他知道,不会。他比少司命还懂得民心是什么。

  不过,刚踏进商镇入口,便在残壁上看到画着他两种面容的缉拿贴告。他下意识靠得树生更紧,不希望她又回想起她父亲被通缉的事实,那只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以防万一,他还是撑起披风的兜帽,让自己的脸埋在阴影底下。他观察这镇上的居民与商旅,因为镇上萧条寒伧的气氛而垂头丧气,连商旅叫卖货物的声音都被朔风吃了,没什么力气。经过贴告,没有人会抬头看上一眼。

  他松口气,连日的紧绷解开了一些。

  他希望今夜可以住进有炕床的客舍,或是有备置火盆的毡庐。他在城东处找到了他理想中的地方。

  他开口对树生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我们今天会住温暖的地方。”

  树生的头抬也不抬。

  杭乐安跳下马,走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他伸手抚开她额前的浏海,想看她的眼睛。

  “你想吃什么?说说看。”他有点讨好地说。

  但树生仍紧抿着嘴,不看他。

  “树生?”他无法遮掩心中的失落,失落让他的脸冷下来,声音硬起来。

  “和我说话。”有点警告,有点命令。

  树生撇开头。“随便你。”她哑着声说。

  “我们要一直这样吗?嗯?”听到隔夜的难过依然纠扯她,使声音这样沙哑,他的表情变苦。“你要一直这样折磨自己,还有我吗?”

  树生还是倔强着小脸,不发一语。

  杭乐安深深地望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好茫然。

  他把马牵到一处断垣后面,隔绝来往行人,将树生抱下来。

  “你好好待在这里。”杭乐安冷冷地说:“爹去跟客舍要个房。”

  树生突然开口。“如果你想把我丢下,你就丢吧。”

  杭乐安皱眉。“什么?”

  “你觉得我很烦、很累赘,你就把我丢下啊。”树生说出她心中的恐惧。“你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是比较方便吗?”

  “永远不要说这种话!”杭乐安又管不住口气,他低吼着:“永远不准!你不但伤害你自己,也伤害我,你知道吗?”

  树生被吼得一愣,四肢缩得更紧,努力地憋气,不让哽咽声溢出,但肩膀却不住地耸动。

  杭乐安知道她在哭,也明白盛怒的自己应该先离她远一点。“我马上回来。”他绷着声说:“不准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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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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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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