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怕,树生。”
“过来爹这儿。”
“告诉我,为什么你在这儿?”
“不要逃避我,树生。”
“树生……”
“过来!”
“不要这样对我。”
“快过来,不要躲我!树生──”
“树生──”
最后她被逼到一个墙角,终于被一个穿着朝服的父亲抱住。他激动地问:“是谁?树生!是谁让你进来这里?!”每问一句,他抱她的手劲就增强几分。
树生被抓得很痛,她挣扎着,父亲的脸更是进逼。那张横眉竖目的表情让她想起,当他狠下心休弃母亲,就是摆着这张脸!
他恨她。
恨她,因为她是他和母亲的孩子。她是母亲生的。她长得像母亲。她的母亲就是每夜用香味诱惑欺骗他去做歹事的人!
树生惊惧地大叫,狠狠地咬了父亲的手,父亲大震,放开她,她摔在地上。每个父亲忽然簇拥过来,张张都是担心的脸孔,想扶她、想看她,可树生怕透了,她再大叫,吓得他们纷纷收手。
树生手脚并用,钻出人群,开始往回跑。只见这场骚动也引来了在外头看守的门卫,他们挥动手上大矛,就要刺向她。
“不要伤害她!”后头的父亲大喊着,声势惊人。“放她走!快──”
门卫一震,收起兵器,轻易抓住树生的臂膀,架着她往外带。四周的景物如湍急的河朝后奔流,树生看到自己离那群父亲越来越远。
他们似乎还想追她,讨问清楚,却忽然被一顿无形的力量重击,僵住脚步。她看到他们扭曲压缩着身体四肢,宛如承受极大痛苦,模样诡怪。他们的疼痛挣扎甚至撼动了整座记忆走廊,天地摇动拉扯,廊柱传来即将崩裂的吱嘎噪音。但她没见到此处倒塌,便被门卫带出了这道记忆深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不知道,那是父亲的理智为了保护她,正与自己的愤怒、恐惧搏斗的景象。
树生张不开眼,眼皮铅重。但她确实醒了,被身旁象是桌柜打翻的巨响给扰醒。
“滚!”她听到这声火怒的破喊,如棒子一样打在头上,火辣辣地吃着她。她的头闷极、痛极,甚至没力气哼出呻吟。
“你不走,我就杀了你!”那声音又骂,有些含糊,像泡在水里似的。
“我不过是给条路,让她知道她父亲的过去。”另一个声音从容解释。“我没做什么。”
“我可以杀了你,浮魈,用你最恨的方式。你再不走,我叫外头那批人拿松节油泼在你身上!”
“你别激动,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恢复。”
“你怎么可以这样害她?她什么都不懂,单枪匹马跑进来,完全不会保护自己!她差点儿被我留在那里!我差点儿杀了她!”
“喔,对了。”那声音还是懒散散的。“我忘了,很多侍魇师就是被主人发现,永远被困在里头出不来。这孩子真是粗心大意,都告诉她不要乱闯……”
“你滚不滚?”声音开始压抑,如箭在弦上。
“我走了又如何?横拓。她都知道了,你也逃避不了。”
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才不是气我害她,你只是在怕,你失去了这个好父亲的形象。”
门被猛烈地摇动,然后是开门的声音。外头传来守卫的惊呼:“你做什么?!”
“给我松节油。”字字坚决。
“干啥?”
“若我自尽,雀庆应该会很高兴。”
“你在开什么玩笑?”守卫怪叫。
“传你主子,告诉他,我答应,答应他的条件。”
迟疑片刻,守卫回答。“知道了,你跟我来。”
骚动平息,头的锐痛终于松解,袭之而来的却是浓浊的睡意。
失去意识前,树生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孩子,你坏,没遵守我的规定。你看,我就说吧,被你父亲知道,我们都完蛋了。你自己留下来,好好收拾残局吧。这也是你为你想知道的真相该付的代价。”
树生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这所谓的代价有多大,也不想多想,只当是一场中途恶梦,让一袭黑浪盖过去。
●
当她张开眼,入眼的是微透着隐晦天光的天花。听觉、触觉都回笼了,她听到时大时小的呼呼风声撞在楼墙上,手指头和臂膀触到暖热的棉被窝,可只要稍稍一个动弹,冷风就会趁隙抽走这些暖丝。这使她更紧地拢着被子,赖着,不想起床,就跟她在穰原的每个冬天早晨一样。她恍惚,想,她回家了吗?会不会再过一会儿,就会有父亲喊她起床吃早饭的呼声?忽然,她又想念起父亲的呼声,他总是轻轻的,不间断的喊,怕唤不起她让时间迟了,又怕吓到她教她受惊。
不知为何,她竟对过去的平凡兴起了浓烈的思念,搅和了她的知觉,让她乍时想不起现下是什么处境。
她等了好久,都没听见父亲的呼声。再张眼看天花,天花的轮廓越来越明晰。什么时候了?她想,已经卯时了吧,该起身了,早上还要刻一组版子,交给先生当早课呢……
她艰困地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环视正逐渐透亮的室内,看得越清楚,心里对穰原的熟悉感越被抹灭,最后,终于教她认清,那些让她以为是梦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她骗不了自己,就像此刻她无法说服自己是醒在她穰原的家一样。
她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对面。是父亲的声音:“树生。”很平静。
但树生还是屏息地一缩。
“醒来了吗?”父亲问:“饿不饿?要吃什么?”很家常,跟那失控暴躁的恶梦完全不同。
树生摇头。
父亲没马上反应,径自等了很久,又问:“说话啊,树生,爹……”他顿了一下,沙哑地说:“爹看不到你。”
树生一愣,小声说:“不,不饿。”
“我没让你知道,树生。”父亲站起身,双手异常敏感地摸索着周遭,象是要代替眼睛感受事物。他就这样走了过来,树生不自觉地往床榻深处退去。
听到那阵阵窸窣,父亲顿住。“你在躲我吗?”
树生心虚地不说话。
“我不会伤害你。”这话用安静的语调说出,竟有种伤感。“不要怕我,树生。”
树生缩着身体,咬着唇,看着那高大的黑影横亘在她与门口之间。她有些惊讶自己的视线会盯着门,难道她想逃,逃离父亲?
“我的眼睛,受伤了。”父亲说:“看不到你了,所以,你要说话,知道吗?我才知道你在。”
一口气梗在她的胸里,她愕然地忘了喘气。
“树生?”父亲要她答话。
“知、知道。”她想,她应该追问他的眼睛为何受伤?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看大夫?还有……还有以后他们要怎么办?对,她应当要这么问,他还是她的父亲,他一定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她应该要关心他……
可她给自己的准备时间太长,长到像犹疑。她不晓得此刻的父亲最无法招架的就是犹疑,片刻都无法消受。
“你,有什么话,想对爹说吗?嗯?”父亲柔声问。
树生太静,父亲又诱:“任何话,树生,都可以,爹会听,你问。”
她这才喘过气,急促地呼吸,父亲的耳里也才听到一些是情绪的声音。
“说啊,树生。”他说得好轻,像哄婴儿入睡。
明知父亲看不到她,她还是不敢对着他。她低头,怯怯地问:“你,你……你会讨厌我吗?或、或是……”她痛苦地说出那字。“恨我?”
父亲的反应是剎那的无言,树生不知那无言是代表荒谬,还是苟同。
“我为什么要恨你?”父亲问,有点困惑。
她吸气。“因为,我是,我是你,你和……”她斟酌词汇。“你和那女人的孩子。”她想,若说母亲,父亲或许会生气,因为那是他丑陋的回忆。
“那是你母亲,树生。”父亲却纠正她。“是你母亲。”
骗人。这个念头,忽然窜过她脑海。我看得一清二楚。一清二楚。有一个她,在她心里吶喊。你恨她!我看得很清楚!
“不可以对母亲不敬,知道吗?”父亲又说,正常得像一名普通的严父。
树生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崩解了,坍塌了。她意识到之前,这话已说出口。
“可是你恨她。”
父亲一震。
“我知道,我看得很清楚,你恨她,你恨那女人。”那个崩解的地方,一直逼她涌出这些声音。
“那是你母亲,树生!”父亲也大声了。
“可是你恨她!”树生再重复。
“树生!”父亲低吼警告。
“所以你一定也恨我!”一股爆发的力量从话里挣脱而出。“因为我是你和她的孩子,所以你恨我──”
争执过后的死寂,比争执本身更难熬。父亲又选择无言,面对她的指控。
屋外的大风,正削过一条窄径,挤压出一阵近似女人的尖嚎。树生吓得一抖,总觉得这声音耳熟。对了,就像她在父亲的记忆里听到的,一个孩子被海啸吃掉的母亲,仰天崩溃出的哭声。这哭声充斥在她和父亲之间,满满的。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树生。”最后,父亲开口。“你觉得,我恨你?”
树生紧紧地扭着手,扭出一手溼汗。
父亲竟笑了一声。“你说谎,树生,你骗我。”他的笑声苦涩。“其实,是我,让你感到恶心,感到厌恶,对不对?”
她倒吸一口气。
“你不想承认,所以就先指责我,说我恨你?对不对?”他又问,但声音毫无激动,只是更轻,更柔,像羽毛搔在掌心似的。
树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否认,可那股对父亲的厌腻确实存在她的心里,与她一直恐惧的母亲被父亲憎恨着的事实相混。她的心智太小太嫩,分辨不了,拉扯不开,只好让父亲独自面对沉默。
父亲的身影被这沉默击得一晃,象是微醺。他费了一番功夫,坐回原位,手摀着脸,静着一阵。
“树生。”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说:“我和那些人,谈好了。你,留在这里。”
树生呆愣着,霎时还不能消化这话的意思。
“因为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你。你留在这儿,很安全。他们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
“什、什么意思?”树生发抖地问:“我、我留在这里?那你呢?你呢?”
好久,父亲才回答:“去牡国。”字字沉重如铅石。“不会回来了。”
树生浑身僵愣,背脊一片冷汗。她被抛下了?这是,报复吗?闯进他记忆、知道一切真相的报复吗?
此时,门上有剥啄声,有人喊着:“卯时,该上路了,马都备好了。”
父亲站起身,朝门窗上那片逐渐明亮的光影摸索去。树生怕他一碰到门,就真的再也不回头了,她抛开沉默、抛开任性、抛开矜持,把她从父亲的记忆中带出来的所有厌恶、恐惧、疑问全给抛开,什么都牵扯不住她抓回父亲的冲动──hΤTpS://WWω.sndswx.com/
她跳下床,奔向他,抓住他的腰。
“不可以!”她扯着父亲的衣角,叫着:“我、我跟你去!跟你去!”
“马上来。”父亲却先这样回应门外的人。
他吃力地蹲下身,身上还有浓厚的松节油味,脸色被天光一照,竟病恹得吓人。他的眼睛一片混浊,焦聚涣散,她就在他面前,他却像遥望天边的一朵云似的,茫茫然。
“树生,你看。”他喘口气,声音有些咽哑。“你就在爹面前,可爹却看不到你的表情。这样,我还能保护你吗?嗯?”
他握住她的小手,慢慢地剥开她纠结的手指,他第一次这样决绝地拉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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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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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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