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离席,你注意了。念头给她提了醒。
她不懂她究竟要注意这人什么。
你得跟他一起离开。
她一愕。
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少司命与朝仁。她胆颤地想:她怎么可能离开?
此时,普央真的起身,向在座人等拱手一欠,怀有歉意地说:“陛下、三爷、两位大人,下官明日要出城监工,行囊在家尚未备妥。若三爷已首肯工事,且无异议,是否允许下官先行离席?”
告部司想起什么,拍拍脑门,跟着说:“是了,陛下,他明日要入耀州,监察由我部筹盖的圳道与堰体,丑时就得出城了。若华三爷有什么问题,下官亦可代之回答。”
“你辛苦了,普监长。”少司命温蔼地说:“赶紧下山,为明日的旅程歇歇身吧。”
普央感激地朝少司命一拜,便由侍女领出厅了。
树生坐立难安。
朝仁低声问她:“你怎么了?”
她榨了脑汁,才这样说:“我、我要解急!”
少司命也听到了,伸手要召侍女。
树生猛地站起来。“不用了,我知道在哪儿,我自己去!”
她说得略急,有些不得体,惹得尹都堂嫌弃的一眼。
少司命不以为意。“那去吧,小心点。”祂看着她宽长的衣裾,贴心道:“别绊跤了。”
“是。”她说:“我很快回来!”
她提着衣裾,匆匆地奔出厅。
直到出厅之前,她都感觉得到朝仁的视线一直紧紧地黏着她,让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出了厅,她找了个角落,脱了这缠人的大裾衣。原来她内里还着了贴身的襦衣与裤,手脚用绑带束紧,方便奔跳活动。她身上并左右斜背着两条带子,带上的口袋皆装满了刻好的方块;腰边也系了一只囊,一支支的指头瓷瓶满满地盛在里头;还有一把护身的小刀,就挂在她马上能勾着的地方──为了今晚,她可是全副武装。
厅外的廊上已不见普央踪影,她屏息,无声地跑出了廊,才见正在下楼的他。确定他下完了楼梯,她才跟了上去。
普央果然在警戒什么,即使她没发出半点声响,他仍频频回身顾后。他鼓肿的身子因此被他急碎的动作弄得一片红热汗淋。
她就这样跟他来到了府楼西侧的马房。
“普大人,要离开了?”本坐在上马石上悠哉吃烟的马夫跳了起来。
“对,快套马,下山了。”普央不耐烦地说。
马夫到里厩牵马,普央则到外头的马道上等车,树生趁机躲进车尾下方置放行李物什的小囊间里。
马夫与厩里的马役合力将车辕套上马背,车一摇一晃地出了府楼。树生还感觉到,普央一坐上车,车马上沉了一寸,可见他的胖壮。
马车开始驶动,树生紧张地呼吸。
看他走得那么急,一定不是回家那么简单。念头告诉她。所以,你最好做足准备。见仇人的准备。hΤTpS://WWω.sndswx.com/
她紧紧地揣着带子里的方块,手微微地颤抖。
一直颤抖。
后来,她发现这颤抖不全是因为她的不安。
是她那戴上绕指的小指越来越紧。
好像有人在拉扯她。
对了!她竟然忘了绕指!
只要她想离开她本该待的地方,这绕指就会顽固地缠着她。
家犬。
脑海忽然闪过这词。
此时车轮辗过一个坎坷,车身猛烈一颠,她的头像落了颗重石,蓦然袭过晕眩,眩得她无论如何眨眼,眼前的光与影都如下过雨的水塘一样,浊在一块。
她甚至不自主地,要爬出囊间。
撑住!念头喊叫:不要被牵回去!
她一震,咬牙,赶紧攀上一旁囊间的支柱。车身又颠,颠得她更晕,几乎想顺着这晕摔下车去──
你不想去看你的杀父仇人吗?
你不想报仇吗?
她深吸口气,对自己说:“想!不然我爬上来做什么?现在撑着又是为什么?”
然后,她开始拔那枚绕指。
但绕指缠得死紧,竟拆不下。她屏息,再用力,指头却疼得让她冒眼泪。
你停,让浮魈来。
她一愣,松了手。
绕指上的刻纹冒起了带有墨潮味的黑烟,像上回浮魈要带她离开九芎岭时一样,刻纹一截一截地漫上了墨,染成一糊的黑湿。接着,绕指突如一条在泥淖里挣扎的小蛇,在她指上扭曲窜动,一股股教人牙痠的刺疼割着小指,痛得她的手背都冒起了骨筋。两者的较劲,斗得激烈,黑烟与红光交缠四起,宛如一场瞬间吞吃整栋土楼的恶火。
最后只听得嘣地一声──绕指脱落了,四分五裂。
甚至渗出可怖的血红汁液。
冥冥中拉扯她的那一端绳头也断了,教她整个人往后一滚,在厢壁上撞出一记闷响,还惹得车里的普央神经兮兮地探出窗外窥视。
一直恼着她的晕眩感也消失了。
“没事,没事。”她松口气,安慰自己。再看着随车速而变幻莫测的路途,惊心地想,若她就这样顺着晕眩摔下去,岂不少了半条命?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懂了先生与浮魈所谓的“家犬”是什么了。
也正是这时候,朝仁捡起了树生扔在角落的大裾衣。
她去得太久,让他不得不起身来找人。没想到人没找到,却找到了本该穿在人身上的衣服。
想起她忽然积极的反应,想起她怪异的表情,想起她的躁动不安,他的忧心不由得积成了恼意。
“你到底怎么了,树生……”
他正要转身回厅,一个矗立的人影猛地撞进他眼前,震得他一退。
竟是一脸青白、裂着眼的少司命。
“树生呢?”祂劈面就问朝仁,声音又冷又绷。
他手上仍拿着那衣,不知如何回答。少司命眼一垂,也看到了树生的裾衣。
答案很明显。但祂不想相信。
朝仁正要说什么,入目却有一阵刺眼的腥红。
腥红来自少司命半举的右手。
缠着绕指的尾指上,血流如注,一滴一滴地,染脏了祂的宽袖与襬子。
“陛下,祢──”
“树生呢!”祂再问一次,逼迫地,不让他转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司命。
一种不容人违逆的强硬与激狂。
连他这时常违逆祂的人也不由心悸。
“不知道。”他低哑地回答:“不见了。”
他看见少司命青色的瞳仁,不断放大,不断凹深,像要把他给吞噬进去。
“来人!”祂喝,毫无往昔的柔雅。“来人!”
当夜,禁城灯火通明,任何可以通行的大路小径穿梭着一队又一队的巡者。
没人找到树生。
据说这答案上奏时,无人敢看少司命的表情。
朝仁自然担心树生的安危。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执着,在煎熬着少司命。
除非是……怀有那强大的,占有的欲望。
住在穰原十多年,树生不知道有这么香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这里美如夜空上的银河,亮丽而缤纷。
这里是位于饮湖左岸的“花街”。
称“花”,当然是指此地有许多花。
这条街坊的土楼特别不同,一般民居楼面不开窗,开窗朝内里天井开去,可这街沿途的楼面俱刻镂着连绵的拱窗,窗内是廊,廊上吊着一簇又一簇的灯笼串,照得整夜整街都暖黄黄的。暖黄黄的温润底下,可以看到整圈栏缘植了许多鲜花,无窗的楼柱上也以垂绳绑了一颗颗的栽盆,布满整座楼柱,乍看彷彿是土楼的墙上自生芬芳。
而廊内与门口处,也齐整整地罗列着以多种鲜艳花卉拼贴成字的“花牌”,且随着夜深,一座又一座的花牌还不断地被送到各土楼上,得的越多,那土楼的炫喝声便越大,彷彿这是一种赛场上的比拼。
那颗长满花的字,多半是赠花者的姓氏,树生猜。
另外,此处的“花”,还有一意。
不只是指男人摘来送给心仪女子、亦可彰显自身财力的花。
还包含了等待男人来摘的“花”。
土楼为何要开窗?就是为了让这些穿着与妆容如花一般娇艳的女子凭栏招客。
暖黄黄、远观如银河的夜里,满满的都是女人的脂粉、薄袖与娇笑声。
树生结实地打了个喷嚏──还好普央已经下车了,而她正躲在角落处,苦思着怎么混入他走进的那座花楼。
她揉揉鼻子,一边唤出敏猴。
敏猴让她箍在牠的胸上,带着她开始攀楼。
因为花楼热闹,人来人往,若直接攀上去,只怕会引起骚动,暴露踪迹就不妙了。他们只好先上花楼旁一座仓廪模样的楼,待抵达高处,再……
直接跃过去。
跃过这条足可让两部车从容交会而过的大街。
树生紧紧抓着敏猴的毛,眼睛忍不住往下瞟,瞟得她满手汗油。
她咽了口水,眼睛赶紧往远方的求如山看。
敏猴也腾出一只臂,安抚似地抱了抱她。
“去吧!”她勇敢地说:“我会好好抓紧你。”
敏猴的腿蓄满了力,然后猛力一蹬,如一道飞矢划过──
一阵虚麻从树生的脚底漫上了手指。
不料,敏猴跃得不够高,他们没落到楼顶,而是撞上了楼柱。幸敏猴敏捷,伸手一拉,拉上了绑栽盆的结绳,可树生手潮,抓不住敏猴,竟滑出牠的怀里。
还好,敏猴的脚夹住她,没让她悲惨地掉下去。
最后,她吊在敏猴背上,一人一猴终上了楼顶。落地后,手脚止不住地抖。
但树生很快振作,事实上,脑里的念头也没给她半点喘息的时间。
前方,安有一座风喉口,频频吐纳着恼人的混浊气息。有过熟腐败的花香,有浓烈的脂粉香露,也有各式咸甜食物搅在一块的味道,还有令人反胃的汗湿体味。
树生实在不想靠近,可最后她还是屏息地试着卸下风口上的木栅。
倒一些水。念头告诉她:然后,给水喂点血。浮魈会带你走。
树生抽出小刀,在指头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滴在她刚倒出来的水滩上。
水滩开始爬动,滑下了风喉口。
树生也要跟着爬下去,可敏猴却拉住她。
她一愣。“你想替我领头?”
敏猴点点头。
她很欣慰,可是……
“你太大只了。”她拍拍泄气的牠。
你闭气。念头说。
她先是咦了一声,不过马上照做。
敏猴就在此时缩小了,跟她的身形差不多大。
记住,你是诞降术的主人,要诞降什么,大小如何,你都该学会自己掌控。
于是,敏猴先行,她的手则缠着敏猴的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幸亏敏猴护前,少了不少意外。风喉道绕到了几处僻陋的房时,破薄不堪,若是硬爬可能会摔下风喉。敏猴轻易就探了出来,并总是要树生在另一端等着,牠先跃过去,再拉长手臂将她抱过来。
当然,这处是花楼,有时他们会听到奇怪的声音。树生会好奇地往木栅缝望去,不过她往往只瞥到两团赤条条的肉莫名地叠在一起,就被敏猴的尾巴给拉了过去。后来,她想起了,她曾在父亲的“房间”里看过这样的画面。她脸一红,低着头,不敢再东张西望。
等等!
拿个东西塞住耳朵!
快到目的地时,念头急促地命令。
她割了随身的帕子,将长条卷成耳塞来用,才继续爬。敏猴则不受影响。
她隐隐约约听到琴声。透过木栅口望去,她看到一名妆容典美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座华厅的双门前,手持一具五线绷琴与琴拨,优雅地弹拨乐曲。
奇的是,路过的客人与店里的杂役,都对这女子视而不见。
这是绷擎术。念头说:这女人是绷擎师,能用最简单的清浊脆浊辅等五绷之音来影响人心。她不但正在守门,更让所有不相干的人无视这间厅,你别着了她的道。
树生心一悸,有些紧张。
没错。念头应和她:再往前爬,就是那间厅,普央在里面。
他们往里爬,越过那女人头顶上时,特别小心翼翼,不让她察觉半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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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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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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