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之前画末世图时,蚀的一群人到过荒州,找娘。念头回答她:里面,就有普央,浮魈见过,不过,那时他只是个跟班喽囉,跟他当时在伐林场上的职位一样,不甚重要。若今晚厅里真是开着蚀的聚会,那就代表这喽囉如今也爬上了蚀的上峰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促。
是啊,若普央真不是来这儿花天酒地,那厅里很可能都聚满着蚀的人。
她的杀父仇人!
他们越过了厅门后,视线一阵晦暗,再爬到下一道栅口,眼前又亮了起来,且完全听不到琴声,树生便将耳塞摘去。
他们已进到了厅里。
树生再憋气,让敏猴缩成掌般大,教牠栖在她的肩窝上,方便彼此行动。
然后,她万分谨慎地,往这道光亮的栅口看出去……
厅房呈南北纵长形,栅口设在北端,他们恰巧能将厅内陈置一览无遗。且厅内陈设简单,就是中央一方议事长桌,左右案各设四把椅,如此而已。
浮魈的直觉没错,一副要开会长议的态势。
八把椅子上,连同普央,已坐满了七把。有一把靠南面右案的椅子尚未坐人。
树生开始一一观察起这七把椅子上的人。
先是坐在左案、与频频擦汗的普央隔邻的一个男人。他笑着对普央说:“听说大木监官长今晚与少司命陛下一同用餐啊!怪不得迟了。”
“别挖苦我。”普央忿忿道:“我这不是赶到了吗?”他指指他对首的空位。“瞧,还有人比我晚到呢!”
男人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那个人就别提啦。”
这男人一身戍州牧人的装扮,大皮袍、大皮靴,还有一顶垂耳的大毡帽,若他就这样出去走在春末的穰原街上,必是得到所有路人莫名的回顾。而令人不自在的,也不只是这有违季节与民情的衣装,还有他那摸不着底、彷彿对任何人事都不上心的笑容。
牧人旁则坐一名匠工模样的老叔。他那嫉妒的酸气倒是很诚实地写在他被太阳晒得红黑的脸上:“说得好,螫蝎,”他这样喊牧人。“他们那几个人啊,与我们是不同阶级的,别提啦。”
普央啐道:“怎么?我摆你官架子了?”
“我没这么说。”匠工捻捻他瘦枯的脸上干涩的胡须。“只是比起你们,我们这些在街头营生的小老百姓要多努力才能吃饱穿暖,可纳闷的是,每回召集开会,你们这些官大人总有理由迟到。”
还指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一个面白青年,说:“瞧,明城这上灯匠都来得比你早呢!他还是点完了整条灰駮圃东街的灯才来的。”
这叫明城的青年还有一些孩子的习气,似乎等人等得无聊,竟专心地玩起手指。后来树生仔细一看,才看清他不是玩手指,而是玩一团团似是干草捻成的球芯。听人谈论起他,他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不与这些辈分明显大他一轮的前辈们发表议论。
见场面有些绷,螫蝎则打哈哈地插了进来:“原来你为了生计这么卖命啊,老易。”他拍拍匠工的肩。“难怪肩膀都一高一低了,是担子挑太重了吗?若是几个器皿也没多重啊。想必是镇日走街串巷,修补堆山般多的锡器──生意兴隆吧?喏,你比我上回见你时又黑了一层。赚那么多钱还难过,可见穰原物价高哇,不如跟我一块回戍州,几个铜板也能教你活得惬意自在。”
树生听了对话,推测这叫老易的老叔叔应是挑着竹竿担、沿街招揽修补锡器或其它金属器的“补缀人”。
螫蝎这般闲话让人较真不起来,老易只好闷闷地哼声,撇头,不多说了。
“别把我们说得多轻松。”普央趁机说:“我们除了办公务,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周遭。现在被盯的目标正是咱们这批为官的啊。”
螫蝎拍拍脑门。“对了,今天大伙齐聚一堂,就是要讨论这事。”
普央拿出一份杂报,翻开一页。即使远远地看,那页仍让树生熟悉不过──正是载有薛植被杀的消息。
“失了日召师、御言师之后,”普央气恼地说:“又少了四个人。”
“不过,这样不是比较好吗?”一个声音平平淡淡地响起。
是坐在老易身旁的一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他的穿着平凡,看不出有特别的职工与阶级,加上他五官寻常,面无表情,甚少出声,习字如金,一如沉默的过街路人,不会让人留下印象。树生刚刚便差点儿忘了那角落还坐了一个人。
他又轻轻地说:“以后开会,比较不吵。”
老易皱眉。“你这家伙真是寡情。”
“永无不老是那个样子吗?大家都习惯了。”坐在右案明城身旁的男人斜着嘴角说:“你真要他多情,准是受惊。”
那男人明显也是一枚求如山上的职官,一头高髻梳得一丝不苟,冠服的质地、形制理得比普央这六品监长还要精致,让他说个话、品个茶,或随意抚抚袖子,都透露出一身书卷的儒雅。但他习惯抬着下颔与人说话,便难免有一种自恃甚高的傲气,眼里也多了些微他从礼书上学来评判世间人事的洁癖。由此可猜,大抵是个在礼部或磨勘院任职的文官。
“说得也是,我可不想看到那种场面。”螫蝎笑着说完,打量起这名官人。“唉呀?又换人了。还真不习惯呢,都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是啊。”官人应道:“好使比较重要。”
树生听得糊涂,便再将那官人瞧仔细,才看到官人身旁坐了一名娇小的少女。那少女坐在她正下方,她看不清楚她的面目,但见她梳有豆蔻少女会蓄的长辫子,便想这女孩该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小的。
少女始终没说话,众人的焦点大多放在官人身上。
这官人应该是一名偶师。念头猜道:就是用绑了魂丝的偶身来操纵活体的术师。但他又不是一般的偶师,寻常偶师还需靠着木头偶身作为操纵媒介,他却不需要,似乎是直接用术气控偶。那少女或许就是他的偶体,并不如表面上的无害,你别轻忽了。
这时,少女伸出手,拿起杯子喝茶。
树生想,这少女是活人呢,还是一具做得像真人的偶?
当然是活人。念头纠正她。直接用术气控住活人,就是这偶师高超的地方。
把活人作偶,操纵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真是恶心!树生反感地想。
“话说,你身上也太香了吧。”一直对旁人与会事感到无所谓的明城,竟忍不住对官人抱怨起来。“你到底擦了什么?”
官人大方地答:“花露水。”
“你娘们儿啊?”老易毒舌地补上一句。
官人看了一眼少女,挑眉。“确实。”
“不舒服。”连永无也略为表态。
官人面露嘲讽。“你们应当不想闻我身上真正的味道吧。”
明城挪了椅子,与官人分开了几寸。
“好啦!别再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了。”螫蝎拍拍手,拉回众人注意。他笑咧咧地说:“我穿『千层底』长途跋涉过来,不是来为诸位劝架的。”
猜透了在座人等的来历之后,树生想通了。先生稍早在车上与她提过,官府若想查这批人,也查不到深处,至今甚至无人承认这是一个有具体规模的帮众,原来,是因为他们可以“化散于无形”──每个人都有正常的一面,比如一个是牧人,一个是上灯匠,一个是街坊都会接触的补缀人,表面上,各个都是奉公守法的常民,还有两个是任官的!没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使坏、策划阴谋,没了蚀,他们一样可以寻常而适然地过着他们的人生──他们就是这样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世人的耳目。hΤTpS://WWω.sndswx.com/
真是一群虚伪的大人。树生想。
少司命只要让人长命一岁,他们就杀一人,这样一算,如今他们到底已杀了多少人?而在他们的手变得如此腥臭之后,又怎能不在夜里作恶梦?甚至还这样装模作样地过起平凡至极的小日子?
可恶!她狠狠地咬牙。
你等等。念头提醒她。刚刚普央不是说,他们这批为官的人正被盯上,人人自危吗?今天的会,似乎不是要讨论杀人,而是要讨论被杀。
树生一愣,开始回想。没错,普央指着杂报时,是这么说的。甚至可由此确认,不只有薛植,其余三名亡者也是蚀的人马无疑。这就是先生一直想不透的关连性!
所以,她与先生都想错了,那些被杀的官吏,根本不可能是蚀做的,他们反而是被杀的目标?!
她混乱了──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坏人,那还有谁会是那十恶不赦的凶手?
她的牛角尖钻得越发糊涂的时候,厅门开了,又进来了一人。
“唉呀唉呀。”螫蝎对来人叫道:“来了来了,人总算到齐了。坐吧!”
看来那第八把椅子的主人来了。
树生循声看去,那人还未完全走进她的视野范围,她只看到一身黑深的袍服,以及一双踩得稳实的官靴。
“欸?你比我还慢啊!”普央不可置信。
“你忙什么啊?到现在才来。”官人问道。
“他确实忙。”螫蝎打趣道:“听说三更半夜还要窝在别人家的梁上查案呢。”
“哼,好个指挥使的大事业嘛。”老易歪着嘴说。
大伙都对他挖苦,唯独明城向他轻轻地颔首,略为表达对前辈的尊敬。永无的眼神则依然无起无伏。少女继续窝在角落喝茶、吃甜食。
那人走上前,挺拔的身躯与他腰上的令牌与配刀都教树生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事。”他说话了,略有鼻音,声音沉哑。“担搁了,抱歉。”说完,抽出一方帕子,摀着口鼻,吸了吸鼻子。
这身影、这声音,为何都有点熟悉呢?她纳闷。
螫蝎笑道:“哪个家伙约在花街开会?不知道他对花粉敏感?他就靠他那对鼻子吃饭啊!”
“不。”那人更正。“是花露水和胭脂。”
众人齐齐看向官人。官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啦,别站着说话,快坐下。”螫蝎说:“蚀郎。”
那人终于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此时,这人的长相,完全暴露在树生眼前。
她晴天霹雳地一震,惊讶到停了呼吸。
“穆月。”普央将杂报推到对面,说:“这事在你们走查吏间应该也闹了不小的风波吧?有没有查出什么动静?”
尔穆月没看杂报一眼,只是专心地摺他的方帕。他说:“我们查到的,都写在上面了。”
“若上面是咱们要的,还找你来开会做什么?”普央不悦。“你是走查吏,还是一匹狼呢!会嗅不出这四起杀案背后的主导?”他呸一声。“我才不信。”
尔穆月收起帕子,挪了坐姿,盘着脚,仍没说什么,似乎不把普央的焦躁放在眼里。
“你是怎么了?”普央气了。“你老弟去了牡国以后,你怎就成了这副德性?对大伙都爱理不理的。”
“我还是我。”他冷冷地说:“你别扯他。”
“突然想念起玉伐喽。”老易拉着长调说:“以前他在场,连御言师都不敢说谎哩。”
这暗讽之意很明显,但依然激不起尔穆月的反应。
“好了,总而言之,重点是──”官人高着声说:“我们都很危险。”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官人。只有尔穆月,正低头理着袖口与手套的松紧。
“这四起杀案的牺牲者,都是东主子新近安插在穰原的人,薛植更是曾直接与疆图侯父女接触的重要人才,失去他,要在婺州找到末世图的继任者无疑是大海捞针。看来,这凶手的企图很明显。”官人再说:“分明就是要拿蚀开刀。”
树生怔然。他们还没放过她?仍逼她要完成父亲的末世图?
“会是官方所为吗?”明城问:“我们被……少司命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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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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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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