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于平日上朝时间,所有廷臣都已挤在紫微殿中。
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像是被同一个可怕的梦魇惊醒一般,赶不及往肚中填任何东西,就仓促更衣,奔赴皇宫。此刻,一双双眼中毫无蓬松睡意,而是惊恐万状。
凌晨,都外高台亮起了烽火。高空扬四面黑旗,连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轰鸣天地。
北国入侵。
自古以来,南昭最强劲的敌人是北旻,自北向南五里一设的烽火台便是专为了及时向国都传递北方边境的战事,比驿站频换最强的快马速度还要快上整整一日多。
而上一次亮起烽火,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而且,四面黑旗……廷臣们恐惧地从各自记忆中拼命搜索,上一次见到四面黑旗,到底是什么时候?
南昭和平太久了,人们习惯了慕氏的守护,从未想过,若北方边境抵撑不住,敌军铁骑长驱直入,该是什么样的地狱光景。
陛下还未临朝,邹准也与诸臣一同很早就到了,见好友此刻到达紫微殿。
朱景深步履沉稳,面色从容,衣冠与平日一样齐整威雅,周身散发着沉着安定的气息。
众人见了三殿下的模样,心里稍稍一定,大声唤道:“三殿下!”
大殿下带兵南征,二殿下禁足府中,四殿下从未在朝堂上有过任何建树。此刻,能让人安心的,只有三殿下了。
朱景深微微点头,不急不慢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朱景深刚站定,只听众臣对着紫微殿门口又大声齐唤道:“世子殿下!”
见朱荃也是一脸平静,神情衣着与常时丝毫无异,众人心里更好受了些,一个个含着泪支支吾吾问道:“慕将军她……”
朱荃看了看他们,嘴角似笑非笑地浅浅一撇,没多理会就径自往前走了。
众人纷纷把中间的道给他让开。
在廷臣的敬畏目光中一路走着,朱荃心中直苦笑:不明知故问么,她在禁足你们不知道?这时候想到她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禁足受罚这么多日,朝上可有一人为她说过话?可是连个求情的奏折都没见到。
看三殿下与荃世子各自站定,望着他们俩沉静泰然的背影,诸臣只觉朝上有了两枚定海神针一般。
只是北旻入侵非同小可,何况是四面黑旗……
众人在底下叽叽喳喳,到处蔓延着焦虑恐惧。
“镇西军在南疆征战,镇东军在东海平乱,这这这……”
“慕将军仍在禁足……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慕将军今日赶过去,也是来不及的。烽火传递耗时半日,北方昨晚夜半就已经开打了。”
“听说前阵子镇北军军心涣散,军队饮酒作乐,夜夜笙歌。”
“敌军多少人?”
“一面黑旗为五万……四面……”
“二十万!”众人心惊肉跳,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镇北军呢?”其他人紧张地小声问道,一个个面色惨白,双唇颤抖。
北方国境和平日久,镇北军这些年来连年削减常备军规模,许多兵士除定期接受训练之外,平时多参与耕种、制造,甚至是商业,危机时才临时受召入伍。
“你说什么!镇北军常备军只有多少?”从不关心战场军备的文臣大惊失色。
“十万……”兵部有人颤颤着低声回答,“夏季是最疏于防备的时候,或许更少……”
*
白晏被带到镇北军军营的时候,正好是入夜时分。那时,第一座北方的烽火台上还未点起烽火。
这些日子,多亏当日在西土荒山救了自己的北旻降兵一路护送,虽然艰苦了些,但却得以平平安安到达。
一到军营,四周营火雄壮,所有兵士严明列阵,不知在密切等待着什么。但整座营地有条不紊,空气中漂浮着沉定的气息。
表明来意后,白晏与护送他的北旻降兵便被带到营地沿江的一座矮小土坡上。
只见那平坦而并不大的小土坡上有两个安静的人影,他们一坐一躺,倒是显得悠闲。
那坐着的人一副书生打扮,羽扇纶巾,风雅中竟多了点虚浮的调调,身处众多武人之中是那么的扎眼。看书生那样子,白晏甚至怀疑他会不会武功。书生懒散地盘腿坐于土坡的最高点,手中轻摇羽扇,眯着眼端详着遥远的应江对岸。
另一个人就更是夸张了,虽然身着铠甲,却直接躺在了土坡高处,仿佛世界与他无关。
“哟。”书生转过头来看白晏,嘴角轻巧一撇,“哪儿来的小子。”
或许是听到书生这么一说,躺着的人也微微侧过头来,却把白晏怔得背脊一颤:那人脸上戴着可怕的假面。
可再一瞬,看那人的身姿、还有风拂过他发丝衣摆的气致,不知为何,竟让白晏心中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而当他正要“啊”地开口说什么,假面已将头转了回去,对他再也不搭理了。
骆珏手中轻扬羽扇,看着白晏啧啧称赞:“小子不错啊,第一次见那鬼面阎罗,竟不知害怕。”
待白晏详细说明来意,骆珏更是对着空气悠悠长叹:“来得真是时候啊——”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挖苦。
正在此时,遥远的应江对岸亮起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火光,鼓声隐约可闻。
白晏心猛地一提:难道,是敌国入侵?所以军营兵将严阵以待,那这两人……
一个身披铠甲、莽汉模样的人上了土坡,瞥了眼白晏,转而对一坐一躺的两人道:“敌军已经在对岸列阵,准备登船。”
骆珏没作答,只是回头看向站在白晏身旁的北旻降兵:“你是北旻人?”
见对方默认,骆珏嘴角轻轻上扬,不紧不慢道:“你们国家现在在和我们打仗,总共二十万兵,光前锋就有六万。我们呢,总共只有十万。”
莽汉在一旁严谨纠正道:“其实不到九万。”
“咳咳,”骆珏尴尬干咳几声,不满地瞥了眼莽汉,继续对北旻降兵道,“反正是敌多我少。若你想帮自国打、或是想趁这时候逃回国去,我不拦着,去吧。”
话毕,骆珏还不忘悠悠加一句:“这里情况很危急。”
白晏默默站在不远处,心中暗道:看你样子,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哪儿危急……
一路将白晏从西土护送到北境的中年人听骆珏如此说,只是站在风中。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我本是北旻蒙帅直属帐下。”
见骆珏听到从前的北旻战神之名果不其然双眉微挑,降兵淡然一笑,转而语气无比严肃:“十多年前一战,我们所有人都受过镇北军之恩。若不是南昭慕帅,两万多人早就被活埋了。”
而他们这些降兵,当初九死一生逃回国去,却被自国国君下令诛杀,而后又为南昭白氏所救。世事是多么讽刺啊,讽刺到,已经让他很久不愿去想自己究竟是哪国人了。
骆珏静静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习惯了十多年的和平,”中年降兵目色忧沉,“已经再也不想提起兵器了。”
骆珏对他望了会儿,洒落笑道:“那就留下来吧。”
毕竟是母国来袭,降兵一为不忍,二为避嫌,便暂时离开了土坡,留在镇北军营中。
白晏站在土坡上,紧张地望向江对岸越来越近的火光。
“小子,”骆珏嘴角上扬,笑道,“要一起看吗?”
白晏愣愣望着他,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干脆道:“要!”
“不怕?”骆珏轻摇羽扇,青丝绶的头巾在风中悠摆,嘴角笑意更深了。
又隔了一会儿,白晏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少年特有的腼腆,坦诚答道:“怕。”
战场刀枪无眼。莽汉在一旁听骆珏竟心血来潮让白晏观战,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又因为慕将军回国都之前交代了,军中诸事均听骆珏调度,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无奈扶额,默默幽叹:
啧啧啧,他们这小白脸军师,也不知他今日这一套羽扇纶巾的行头是哪儿变出来的,瞧他一身浮夸调调、还有那得意自恋的样子……怪不得慕将军平素对他总是一脸嫌弃,颇瞧不上眼……
正叹着,只见骆珏脱下外袍,将里头的金丝甲脱下,随手扔给白晏:“穿着。”
“喂!”莽汉不由喊出来,“胡来!”
连一直事不关己的凤影也回过了头来。
“没事儿。”骆珏胸有成竹,对着夜空潇洒一笑。
“唉,”莽汉又是无奈地低声长叹,想着队友那病入膏肓的自恋,沉痛摇头自言自语,“这病,得治。”
凤影在假面后轻声一笑。
对岸火光越来越近,骆珏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肃然。他对着遥远的敌军眯起眼望了会儿,缓缓道:“太慢。”
得知北旻出兵,镇北军就褪去歌舞纵乐的伪装,严阵以待。
他们着实等了好多日。
“或许是有人很谨慎。”莽汉揣测道。
“真谨慎就不会出兵,”骆珏嘴角上扬,眼中闪出光芒,悠悠道,“是有人在害怕。”
*
应江对岸,三艘主舰引领着百条渡船,向南岸异国前进。
其中一艘主舰上,北旻十五皇子玄祐站在船头甲板,逆着风眺望对岸,心中却像打着鼓一般乱颤。他微微将目光瞥向远处的兄长,兄长已经伫立在另一艘主舰前方,一脸的坚毅。
还记得昨日行军途中,两人各自在马上一前一后,离开身后的士兵们很远。
那时,他颤颤巍巍地对兄长小声道:“九哥……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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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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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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