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守城的卫兵们刚与白班的同僚完成交接,得知明将军不久前刚刚才视察过西门,心头不禁俱是惴惴,面对已是人影稀薄的城外,仍不敢放松。听闻大疫自斐南一带席卷北上,一时间南方各部人心惶惶。明部作为江南第一大部,自是不敢大意,帝都已经降下严令,但凡放过一个带疫之人过得连城江,明王自当引咎退位。
卫士长郭重是个刚过而立的精壮汉子,一身的筋肉把官袍撑得几乎裂开来。
一个男人到了三十岁,有了家室,有了子嗣,很容易就疏于打理自己的身体。但是郭重自信自己绝非那样平庸的人。他九岁起练拳,十八岁悟了二境春水,二十多年来靠着几乎严苛的自律,一路磕磕跘跘才坐到了今天这明都西门卫队长的位子。
所以他不能犯错。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悠悠浮起一道身影,这人牵着一匹瘦马,和着辔头的轻响缓步而来。他步履轻快,猩红的锦衣穿行于残阳与树影之间,有如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待他走近了城门,卫兵们看清了来人锦衣狐裘,俊容温和,倒不像是个刺头的样子,不觉松了口气。郭重抬手拦住他,例行公事地传达最新的指令:“止步,今日城关有令,酉时以后西门不得出入!”
锦衣青年“哦”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天,目光落回卫队长的脸上。也许是因为刚好吹过一阵风,卫队长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寒意。
他实在不能不注意到,锦衣青年双眸子里鹰隼般的戾气。
“诸位不妨回去看看灯漏。”锦衣青年道,“还有一刻才到酉时。”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态。这神态让卫队长感觉受到了轻慢,于是语气也随之变得不悦:“老子说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听不懂吗?”
锦衣青年摊开手,无奈地笑笑:“我尊重你的忠于职守,不过,我是奉了帝都的命令跑腿,你若拦着我,我就有权杀你。”他摊开掌心,亮出一块黑漆漆的玄铁令牌,西城教侯令五字灼灼刺目。
卫士长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拿过那块令牌验明真伪。但他从未见过帝都的令牌,却又从何验起?
他还在迟疑,锦衣青年把一纸公文拍在他胸前,眨眼已牵马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他下意识想拦截,却冷不防打了个寒噤,整个身体犹如浸在了冰层之下,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下属,骇然地发现他们也都张大着嘴,僵立在原地。天气仿佛转瞬之间由春入冬,一点清凉化成了数九冰寒,而他们只能在这寒意里被冻成冰坨。
片刻之后,锦衣青年的声音从城门后悠然传回,仿佛一缕春风,吹散了卫士长身上的寒意:“大难临头,各位珍重。”
夜色沉静如水,青年牵着马在夜色下漫步。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百姓,他不由又想起了不久前被他秘密屠灭的村庄。屠村前,当地的州府大小官员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边。身后是他带来的一支西城府的百人队,是世人闻风丧胆的帝都“暗卫”,专司搜罗罪证、缉捕乃至处决。
血腥的屠戮就是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下进行。当唯一幸存的那个小女孩被带到他面前时,她惊恐柔若的小脸也曾让他有过短暂的迟疑,那双清澈的泪眼也曾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
往生教真的这般无孔不入,深入人心么?连尚不懂是非爱憎的少年,也相信往生天里会有净土么?
可灰烬之下,何来净土?
在这样决然的信念下,他划出了这个村庄里最后一抹血光。
小女孩死前禁不住暗卫的酷刑,供出了自己的父亲和幼弟正在去往琉部沅口的路上。这才有了他的沅口一行。虽然他最后没有杀了那父子俩,但绝非心存怜悯。一来他料定对方必然会前往附近的往生教据点求助,正好可以顺藤摸瓜。二来,他也很乐意摧毁这些自以为心存信仰之人的残念。
他此番正是追踪那父子俩,一路来到湘凰。湘凰与琉部仅一水之隔,民风相近,连房屋搭建风格也连带着受了浸染。城中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竹楼土屋,高低不平的石街上也洇了水意。夜色下,精力旺盛的湘凰小贩们打着火把,划着竹筏小船在河道中往来,不时还有人意兴湍飞,纵情放歌。岸边石街上若是不巧站了个知己,不免还要即兴对上一曲。
青年的马在这里已经失去代步的意义,他索性把马系在了路边的竹林里,徒步而行。水陆两边皆是灯火通明,映得水光粼粼,人影曈曈。正走到一处竹楼酒家,忽听得河面上有人在用当地的方言唱歌,歌声悠扬婉转,入耳又不失深情。青年伫足倾听了片刻,勉强听懂了是一首情歌,歌词大意如是:
曾和喜欢的人走过。
曾和喜欢的人看过。
把走过看过的回忆抛抛诸脑后,
会有什么在前方等着我呢?
驻足不前,
探寻意义,
都是不成熟之表现。
现在所见之事物,
现在所遇见之人,
终究飘零远去。
在纷杂喧嚣之中,我也只眼望前方。
不知十年后的我,
收获幸福了吗?
还是说正沉浸在悲伤之中,
默默地流着眼泪?
想必在你身边,
依然有那深心不变如青山。
思绪停留在记忆的场景之中,
时间却不停推进毫不留情,
是否会有那么一天,
我能够回首,
揭开当年托付在我背上的那一场梦?
现在的你,喜欢上了谁?
还是仍旧守着不变的思绪,
依然喜欢着那个人?
不过,在你真心地,
爱上某个人之前,
是否能够说出,
“喜欢我自己”了呢?
你所珍爱的人们,
依然在重复平淡的日子吗?
还是已经离你而去,
踏上了各自的旅途?
然后,淹没在无数的相遇,
无数的别离之后?
你是否比“此时的我”
变得更有魅力了呢?
如果现在的你,
收获了幸福,
请你想起,
过往日子里的我,
好么?
回忆中的我,
一定在伤心的哭泣,
请静静的让那泪水,
溶入记忆之海。
最后一个字唱完,歌者余音不绝,大有一咏三叹、一落三起之韵,听得青年都忍不住击节赞叹。
尽管只是一首淳朴的山野情歌,可词中抒怀之句,却让青年低头品味了许久,心头竟莫名生出几分悲凉,再联想到自己“死而复生”,对歌词中过去未来的缅怀之意,不由深感触痛。
这时,忽听身后竹楼上有人击掌大笑:“好一首湘凰情歌!真如一坛酿了十年的女儿红,歌不醉人人自醉!”声如林海松涛,徐徐传至水上,兀自不坠,引得那歌者与两岸行人连声喝彩。
青年却心里一凛,说话这人好一身丰沛奇伟的木炁!
竹楼上的人嘿然一笑,似有微醺之意:“此情此景,我也须得献丑赋诗一篇,方不浪费了这大好光景!”沉静未几,便即放声长吟,竟是一挥而就:
“穿林曲径绕斜水,彩蝶低飞去忽回,离人歌罢频频顾,石城思雨不思归。”
青年听了,不由嗤而冷笑。诗倒是好诗句,但也只不过是坊间喜闻乐见的花间小调,难免落了思春伤怀、遗世独立的窠臼,作诗之人,也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落魄书生罢了。hτTΡδ://WωW.sndswx.com/
书生?青年脑海瞬间被这个词点亮,想起白重恶曾经对自己描述过那秋娘客栈中的情形,猛地警醒——这等修为,又是木炁,难不成是那穷书生舒卷?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屏息,立时收束了周身之炁,以免炁场外露被对方察觉。舒卷武功在往生教十三护法中稳稳居首,即便自己已有无光诀加身,也没有十足把握胜过对方。
而且既然舒卷在此出现,是否云欢和其他几人也在此间?青年沉思片刻,决定先探听个虚实。竹楼边上恰有一家茶馆,青年挑了个靠近竹楼的桌子坐了,点了一壶白茶,静静听着竹楼上的动静。他修为已臻化境,数丈之内的动静,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得竹楼上一个声音道:“老穷酸,你他妈拉着我就是为了方便你公款吃喝?”
吟诗之人道:“当初是你坚持要来此地,现在反倒怨起我来了?”
“放屁!我只是想来看看夜景,你倒好,好酒好菜喝上了!”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我们在此间接应前来的教友,再合适不过。况且这湘凰物价低廉,花不了你财神爷几个钱,你就放宽心,耐心等着罢!”
接应教友么......果然是穷书生舒卷!青年听得微微蹙眉,不止是他,原来十三护法首座的财神也在?
又听得财神叹道:“咱们在这里大吃大喝,可教里的那么多弟兄还在被官府跟那些对头撵着跑,我可没那耐心。”
舒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惜没有找到左湘飞的下落。唉,此人若能出手相助,不知多少教民能免于丧命之厄。”
财神恨声道:“别提他了,追了一鼻子灰也没见着这厮踪影。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向着咱们教里的,你想想先前在谟陵,他那一剑险些要了雪公子的命,哪像是自己人?”
舒卷叹了口气,低声道:“此番回去,连二尊也不知所踪。代教主已经回了帝都,教中一应事务都压到了七雪身上,如此想想,真是叫人气馁。”
代教主?帝都?青年心里一动,原来往生教在帝都也有势力暗藏么?是谁?
他正凝神倾听,忽然门口哐啷一声,一条人影风一样钻了进来。青年心神微乱,斜眼朝来人瞥去,见是个青衫短袍的少女,怀抱一柄短剑,娇小清丽,原本颇有几分英气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惊惶焦急。
青衫少女惶惶四顾,一眼注意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锦袍青年,急忙冲到他桌前,小声求道:“这位公子,救我则个,外面有坏人在追杀我!”
青年已认出这青衫少女正是北堂家的宝贝千金——北堂笙。可茶馆中灯火昏暗,加上青年一直半低着头,故尔北堂笙却没能认出来眼前之人。否则她也万万不敢向他求助,因为这锦衣青年正是弃鬼!
弃鬼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担心她闹出动静被竹楼上的人察觉,便低声道:“好,跟我走!”拉住她便从一旁窗户跃出,急速从街边掠过,无移时已带着她转入河边一处竹林之中。
北堂笙被他挟着一路飞奔过来,此时不禁气喘吁吁连连,她抬头正要向这位热心公子道谢,不期看见了对方面庞,顿时“啊”地惊叫一声,身子不听使唤地直往后退:“怎......怎的是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弃鬼微微笑道:“北堂家的子弟怎么一点也不懂礼数,我好心救了你,你不该先说声谢谢么?”
北堂笙强自镇定心神,恨声道:“呸!我才不要对你说谢谢!你心怀叵测要害云欢哥哥,你也是大坏人!”
弃鬼心系着竹楼里的猎物,不欲与她纠缠,转身便要离去,却见水上飞也似漂来两片竹筏,上面猫腰伏着七八个手执利刃的劲装男子,个个面带煞气。当先一人眼尖,指着竹林中二人叫道:“那小贱人在这里!”说话之间,几人不待竹筏靠岸,便哗啦踏水直逼近前。
北堂笙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拉住了弃鬼的袖子,哀求道:“你......你快带我走吧,我可打不过他们!”
弃鬼从那几人身法便已看出对方武功不俗,这丫头显然不是对手,正自思忖,那群人已冲入竹林,八个人眨眼把两人围在当中。
当先一人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淫邪的目光在北堂笙身上滚了几转,嘿嘿笑道:“小贱人,我看你这番往哪儿逃!”
北堂笙这时有了靠山,倒也不像先前那般惊慌了,反而还不屑地啐了那人一口。矮瘦男子登时大怒,但眼珠一转,望见她身边那面沉似水的锦衣公子,一时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猝然发难,只恶狠狠地剜了北堂笙一眼。
弃鬼蹙眉道:“丫头,你怎么得罪了他们?”
北堂笙吐了吐舌头,道:“我先前路过风台府,正好遇上这帮人跟着一个公子哥合伙欺负一个卖酒的妹妹,喝了酒不但不给钱,还要轻薄她,我看得气不过,一剑削了那公子哥的耳朵,就被他们一路追到这里来了......”
矮瘦男子骂道:“我家公子万金之躯,你这贱人居然敢伤了他,我今天不把你抓回去好生折磨,难消我家公子心头之恨!”
弃鬼冷眼瞥了瞥四周,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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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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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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